代谢综合征(metabolic syndrome, MS)是由于人体内部三大宏量营养素发生代谢紊乱，以多种代谢性疾病合并为特点，以胰岛素抵抗为共同病理生理基础的临床症候群，主要包括中心性肥胖、血脂异常、血压和血糖升高，是心脑血管疾病的危险因素[1]。近年来，MS的患病率呈逐渐上升趋势，根据修订的国家胆固醇教育计划(NCEP)成人治疗小组III(Adult Treatment Panel III,ATP III)的诊断标准，我国成人MS患病率为33.9%,粗略估计有4.5亿人患MS[2]。一项包括20个队列研究的meta分析结果[3]提示MS可显著增加人群的心脑血管疾病死亡率和全因死亡率。多项研究表明，MS的发生与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密切相关，例如能量的摄入过多、身体活动不足、吸烟和饮酒。人群以水果、蔬菜、奶类和全谷物为主的膳食模式(dietary pattern, DP),其MS患病率较低[4]。不同地区、不同民族其生活饮食习惯各异，MS的患病率也存在差异。

凉山彝族自治州位于四川省西南片区，是我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当地人喜食烧烤、烟熏类食物和啤酒，根据凉山州2020年死因监测数据显示，凉山地区居民死因顺位第一位为心脑血管疾病，MS的患病率为27.5%,女性年龄标准化患病率高于男性[5]。城镇彝族多与汉族混居，其饮食结构受汉族影响，但农村地区大部分彝族仍保留着传统的饮食习惯。膳食是多种食物结构复杂的组合，各种食物及营养素之间会互相影响，单一的食物与疾病的关系不能全面反映膳食对健康的综合作用，评价膳食与代谢紊乱性疾病关系最佳的方法是采用综合反映饮食习惯的膳食模式分析方法。倾向性评分匹配(PSM)是综合已知的可测量的协变量来模拟随机对照试验的随机化、从而提高组间的均衡性，达到降低混杂因素影响的一种分析策略[6]。本研究基于2014年7月～2016年2月在凉山地区的横断面研究，采用倾向性评分匹配后比较汉族和彝族居民MS和膳食模式的关联和区别，为慢性病预防、宣教和控制提供参考依据。

1、对象和方法

1.1研究对象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达能营养中心膳食营养研究与宣教基金资助项目，于2014年～2016年在凉山地区采用多阶段整群抽样方法对汉族和彝族居民开展的横断面研究，具体抽样方案参考课题组前期发表文献[7]。本次调查共收集3 188人的数据，年龄在15～96岁，排除问卷不完整(n=12)、90岁以上人群(n=4)、18岁以下人群(n=11)、其他种族(n=37);1:1倾向性评分匹配彝族和汉族的年龄和性别校正后，本研究共纳入2 388名凉山地区成年人，汉族和彝族各1 194名。

1.2研究方法

1.2.1问卷调查

参照中国营养与慢性病调查表设计，现场调查由经统一培训的调查员采用面对面询问获得数据，调查内容主要包括一般人口学特征、食物频率表、生活行为方式等。膳食调查采用食物频率调查问卷(food frequency questionnaire, FFQ),兼顾凉山地区居民饮食习惯和烹饪方式，FFQ中包含52个食物条目；按照《2014年食物成分表》对食物进行分类，将52个食物条目合并为17个食物类，包括粮谷类、蔬菜类、水果类、谷薯类、豆类及其制品、菌菇藻类、小吃糕点类、坚果类、新鲜肉类、腌熏制肉类、内脏类、鱼虾蟹贝类、奶及其制品、蛋类、饮料类、酒精饮料和油脂类。

1.2.2体格检查

体格测量内容主要包括血压、身高、体重、腰围和臀围。研究对象在安静、温度适当的环境静坐5～10 min,采用电子血压计测量右侧肱动脉血压。采用身高体重测量仪测量身高和体重，身高读数精确到0.1 cm,体重读数精确到0.1 kg。采用无伸缩性皮尺测量腰围和臀围，精确至1 cm。

1.2.3实验室检测

研究对象在禁食8～10 h时清晨空腹状态下采集静脉血样本，于凉山彝族自治州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实验室采用自动生化分析仪检测生化指标。

1.2.4代谢综合征

参照2020年中华医学会糖尿病学分会对MS的诊断标准[8],具备以下3项及以上者可诊断为MS:①中心型肥胖和(或)腹型肥胖：腰围男性≥90 cm,女性≥85 cm;②高血糖：空腹血糖≥6.10 mmol/L(110 mg/dl)或糖负荷后2h血糖≥7.80 mmol/L(140 mg/dl)及(或)已确诊为糖尿病并治疗者；③高血压：血压≥130/85 mmHg及(或)已确诊为高血压并治疗者；④空腹TG≥1.7 mmol/L(150 mg/dl);⑤空腹HDL-C<1.0 mmol/L(40 mg/dl)。

1.3统计分析

Prism 6.0软件绘图。计量资料采用均数±标准差表示，组间比较采用t检验/方差分析；计数资料采用率或构成比(%)表示，组间比较采用卡方检验。采用因子分析提取膳食模式，因子载荷绝对值≥0.3保留到该膳食模式中，由膳食模式中因子载荷较大的食物类别命名膳食模式。采用PSM扩展程序对数据进行匹配，采用1:1最邻近匹配，卡钳值设置为0.05,匹配变量包括：性别、年龄，获得1 194对样本；匹配后采用多因素非条件Logistic回归分析汉族和彝族膳食模式与MS患病的风险，并计算OR值及其95%可信区间(CI)。检验水准设定为0.05。

2、结 果

2.1倾向性评分匹配后汉族和彝族人群基本情况比较

汉族和彝族各1 194人，其中男性1 469名(61.5%),女性919名(38.5%),年龄为18～88岁，平均年龄(45.42±14.30)岁。小学及以下文化程度占47.2%,汉族人群中受教育程度以初高中(50.1%)为主，彝族人群主要是小学及以下(71.9%)。67.6%的彝族人群职业为农民，彝族人群的吸烟(42.8% vs. 33.1%)和饮酒(55.4% vs. 48.3%)比例均高于汉族人群。两组人群受教育程度、职业、吸烟、BMI、腰围、DBP、TG和HDL-C的比较，差异均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

2.2汉族和彝族人群MS患病及构成组分情况

凉山地区总人群MS的患病率为23.5%,汉族人群(26.0%)MS患病率高于彝族人群(20.9%),MS的五个组分中，汉族人群的患病率从高到低依次为：高血压、高TG血症、中心性肥胖、高血糖、低HDL-C血症；彝族人群的患病率从高到低为：高血压、高血糖、中心性肥胖、高TG血症、低HDL-C血症。

2.3膳食模式提取

根据中国食物成分表将调查的食物整理为17类，采用因子分析提取膳食模式，为更合理的解释和命名各主成分，提取3个主成分，第一个主成分的方差贡献率为15.382%,第二个主成分的方差贡献率为9.469%,第三个主成分的方差贡献率为8.683%,总方差贡献率为33.534%。膳食模式1以内脏类、鱼虾蟹贝类、新鲜肉类、蛋类、小吃糕点类为主，命名为“动物类膳食模式”,可解释汉族人群16.2%和彝族人群15.9%的变异。膳食模式2的菌菇藻类、豆类及其制品、坚果类、水果类的消费量较高，故命名为“蔬菜水果类膳食模式”。膳食模式3可解释汉族8.2%和彝族7.4%的变异，以摄入腌熏制肉类、酒精饮料、油脂类、粮谷类为主，命名为“地区特色膳食模式”。

2.4膳食模式与代谢综合征患病关联分析

调整混杂因素后，将汉族和彝族各膳食模式的因子得分按照四分位数进行划分(Q1～Q4),“动物类膳食模式”可增加彝族人群患MS(OR:1.891, 95%CI:1.155～3.096)、低HDL-C血症、高血糖、高TG血症和中心性肥胖的患病风险(趋势检验P<0.05);汉族人群“动物类膳食模式”Q2、Q3和Q4分位数MS的患病风险分别为0.795、0.997、1.117,都不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关联分析的趋势检验P>0.05,尚不能得出该膳食模式与汉族人群MS的显著相关性。“蔬菜水果膳食模式”会显著降低汉族(OR:0.568, 95%CI:0.360～0.896)和彝族(OR:0.574, 95%CI:0.373～0.883)人群的MS的患病风险；汉族人群“蔬菜水果膳食模式”与高血压呈显著负相关(与Q1组相比，Q4组的OR值为0.331,趋势性检验P<0.001),与高血糖和高TG血症也呈现负相关的关系；彝族人群的高血压、高血糖、高TG血症和低HDL-C血症的患病风险随“蔬菜水果膳食模式”的四分位数的增加而降低(趋势性检验P<0.05)。“地区特色膳食模式”与汉族和彝族代谢综合征患病风险无显著相关，但该膳食模式可增加汉族人群患高TG血症(OR:1.715, 95%CI:1.119～2.628)和中心性肥胖(OR:1.675, 95%CI:1.077～2.604)的风险。

3、讨 论

本研究采用倾向性评分匹配凉山地区汉族或彝族人群后，提取了动物类、蔬菜水果类和地区特色3种膳食模式；以内脏类、鱼虾蟹贝类、新鲜肉类、蛋类为特点的“动物类膳食模式”可增加彝族人群的患MS的风险，而“蔬菜水果膳食模式”与汉族和彝族人群的MS呈显著负相关。

国内外有较多研究报告，以肉类食物摄入为主的膳食可显著增加肥胖、高血压、糖尿病和MS的患病风险[9]。美国社区动脉粥样硬化风险研究(ARIC)经过9年随访[9],肉类动物性食物消费较高的人群上五分位数Q5比下五分位数Q1患MS风险高26%(HR:1.26, 95%CI:1.11～1.43)。一项包括16项研究的韩国meta分析显示[10],加工肉制品可增加MS 33%的患病风险。凉山地区人群的“动物类膳食模式”以内脏类和新鲜肉类的因子载荷较高，这类食物中包含了较多的嘌呤、饱和脂肪酸、铁和C反应蛋白，这类食物成分会不同程度地增加心血管疾病、MS和其他代谢性疾病的患病风险；特别是肉类饮食能增加铁，尤其是血红素铁的沉积，铁负荷过量后增加氧化应激导致胰岛素的敏感性降低从而增加糖尿病患病风险而影响MS的发生[11]。本研究中彝族人群较为明显，这可能与受教育程度、遗传和民族风俗饮食习惯有关，汉族人群受教育程度高于彝族，能够获得更多的饮食平衡健康教育信息，因此其“动物类膳食模型”倾向于“混合膳食模式”。另外，这与两组人群“动物类膳食模式”的不同食物因子载荷大小有关，彝族人群的“动物类膳食模式”中内脏类食物的因子载荷最高，而汉族人群的该模式中新鲜肉类的因子载荷最大。

中国居民膳食指南(2022年)中膳食宝塔和膳食餐盘占比最大的食物为谷类、薯类、蔬菜类和水果类，提到蔬菜水果、全谷物和奶制品是平衡膳食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发达国家的健康膳食模式例如地中海膳食模式有相似之处，都强调蔬菜水果类食物的摄入。汉族和彝族人群的“蔬菜水果膳食模式”与MS的患病呈现负相关，并且会降低MS的组分高血压、高血糖、高TG血症和低HDL-C血症的患病风险，该类膳食模式中菌菇藻类、豆类及其制品、坚果类、水果类的因子载荷较高，国内外有大量研究提示这些食物可以提供丰富的膳食纤维、少量的脂肪和蛋白质，其抗氧化成分对心血管疾病和代谢性疾病具有一定的保护作用。水果和蔬菜中较低的C反应蛋白也被证明与高血压和MS的患病呈负相关[12],豆类食物对MS的保护作用，其可能机制是大豆中的大豆异黄酮具有提高脂蛋白脂酶和肝脂酶及类激素样作用，从而发挥降血脂作用。

凉山彝族自治州地处中国西南山区，是一个偏远、欠发达的地区，该地区居民以大米、小麦和土豆作为主食，喜欢冬季加工肉类储存起来食用，凉山地区人群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风俗习惯，受彝族人群食物烹饪方式和进食习惯的影响，前期研究发现凉山地区人群经常喝肉汤的比例较高[13],“地区特色膳食模式”以腌熏制肉类、粮谷类、酒精饮料和油脂类所占因子载荷较高，与以往的亚洲研究相似，本研究中的“地区特色膳食模式”与汉族或彝族MS均无相关性。不同的民族地区有其特有的饮食和风俗习惯，如刘建波等[14]对新疆喀什地区维吾尔族成年人进行调查发现其存在一种以干果、坚果为特征的维吾尔族特有型膳食模式，该膳食模式是空腹血糖的保护因素；我国东南沿海地区长寿的老人较多，心脑血管疾病和代谢性疾病的患病率也明显低于北方地区，与该地区特有的“江南膳食模式”有密切关系[15]。既往研究表明加工肉制品和饮酒会增加MS及其组分的患病风险，但在本研究中该危险效应不明显，这与该膳食模式中包括了粮谷类食物，或者是由于不同遗传背景对其危险效应具有保护作用，需要更大样本量的纵向研究和机制性研究以进一步确认。

本研究结果表明减少肉类及其制品的摄入量，增加水果和蔬菜的摄入量会降低MS的患病风险。本研究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一是膳食摄入量表利用问卷收集，存在一定的回忆偏倚和信息偏倚；二是在进行统计分析时，未完全考虑到全部的混杂因素，如调查对象的心理因素，可能会对调查结果产生影响；三是本研究为横断面研究，无法确定膳食模式与MS患病的因果关系。尽管如此，本研究仍然可为民族地区居民的饮食和MS的关联提供线索，后期需进一步开展队列研究，获得MS与膳食模式之间的确切证据关系，为MS的膳食建议提供参考依据。

参考文献:

[5]谢小华,曹力生,卢华林,等.四川省凉山彝族成人代谢综合征患病率调查[J].中国糖尿病杂志,2010,18(8):576-578.

[6]黎国威,张玲,陈裕明,等.倾向性评分方法在观察性研究中的应用[J].中国循证医学杂志,2021,21(4):469-474.

[8]中国老年2型糖尿病防治临床指南(2022年版)[J].中国糖尿病杂志,2022,30(1):2-51.

[12]李潇.中老年人群水果､蔬菜摄入量与血脂水平变化及总胆固醇､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升高关系的前瞻性研究[D].北京:北京协和医学院,2018.

[13]李爽境,黄闪闪,刘熹润,等.凉山州部分居民慢性病相关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的调查[J].现代预防医学,2018,5(21):3933-3936,3941.

[14]刘建波,姚华,张丽,等.新疆维吾尔族膳食模式与代谢综合征及其各组分的关联性研究[J].卫生研究,2016,45(5):725-732.

基金资助:中国达能膳食营养研究与宣教基金项目(DIC2013-03);雅安市高层次人才科技创新创业苗子工程培育项目;

文章来源:李爽境,贾红.基于倾向性评分的凉山地区人群膳食模式与代谢综合征关系的研究[J].微量元素与健康研究,2024,41(06):3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