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经后骨质疏松症(postmenopausal osteoporosis, PMOP)是一种全身性骨代谢疾病，其特征在于体内雌激素水平急剧下降，导致骨量减少、骨小梁结构发生变化，进而使骨骼变得脆弱，容易发生骨折[1]。全球老年女性骨质疏松症的总体患病率为35.3 %,而全球老年男性的患病率为12.5 %[2]。在我国，40岁及以上人群中女性患病率为20.6 %,男性患病率为5 %,而50岁及以上绝经后女性骨质疏松患病率则达到32.1 %,男性患病率为6.9 %[3]。本病不仅使患者生活质量下降，还增加致残率和死亡率。祖国医学中并无PMOP病名，根据临床表现及特点，将其归属于“骨痹”、“骨痿”等范畴中，认为PMOP是因肾精亏虚，骨髓生长乏源，瘀血痹阻，骨络失荣而致病。我国针灸作为中医学的独特疗法，通过辨证论治的取穴原则结合提插捻转等针刺手法刺激人体的穴位，激发机体的调节能力，改善脏腑功能，促进阴阳平衡，进而改善骨代谢的平衡，具有疏通经络、调节气血、平衡阴阳等作用[4,5]。故通过近十年大量文献的研究，对针灸治疗PMOP现状做一总结，为针灸治疗PMOP提供新的临床思路 。

1、针法类

1.1 针刺疗法

针刺疗法是针灸中最基础的治疗方法，即将毫针刺入穴位后通过提插捻转等手法激发经气来治疗疾病。由于刺激量小，针刺的手法、穴位的选择则是保证疗效的关键因素。

研究发现，针刺疗法注重特效穴和特定穴治疗PMOP。白登彦等[6]选取60只去卵巢骨质疏松大鼠，并随机分为4组，A组为空白组、B组为模型组、C组则是针刺肾俞、三阴交、关元及足三里穴、D组给予戊酸雌二醇治疗，连续干预12周后，发现针刺疗法能够调控TGF-β1/Smad 4信号通路，改善骨小梁微结构，增加骨量。肾俞、三阴交、关元及足三里是补肾健脾的重要穴位，针刺干预上述穴位，则健脾益肾，骨骼强盛。李俐等[7]探讨针刺肾俞、足三里对PMOP的作用机制，治疗组针刺肾俞、足三里，非经非穴组选择其他穴位，每天针刺1次，10次为1个疗程， 治疗6个疗程后发现治疗组大鼠股骨颈骨密度明显升高， 血清ALP活性明显降低，说明针刺肾俞、足三里能够抑制β-catenin通路表达，增加骨量。

综上所述，针刺疗法通过提插捻转等手法刺激特效穴和特定穴能够改善PMOP的症状，提高骨密度，具有操作简单、安全有效、不良反应小等优点，但是针刺疗法针刺方式相对单一，不能提供持久的刺激，所达到的疗效局限。

1.2 电针疗法

电针疗法能使患者增强针感，进而增强疏通经络、活血化瘀等功效，促进骨破坏和骨合成的新陈代谢，改善PMOP患者的临床症状， 延缓骨质疏松症的进程。

张楚芎等[8]将去卵巢大鼠随机分组，电针组选取以补肾健脾为主的关元、三阴交、肾俞、足三里，交替给予电针干预，每次20 min, 每日1次，连续干预12周后发现，电针组较其他组相比，去卵巢大鼠的骨密度明显升高(P<0.05),说明电针能提高大鼠的骨密度。潘小燕等[9]将40只雌性大鼠随机分为4组，胆经组选取阳陵泉、环跳、悬钟、京门进行电针治疗，研究表明胆经组CBFα1 m RNA表达明显高于假手术组(P<0.01),说明对足少阳经的穴位进行电针治疗能够刺激成骨细胞CBFα1 m RNA表达，可提高去卵巢大鼠的成骨活动，增强骨形成。电针疗法是一种低水平激光疗法，被认为是传统针刺与现代科技的结合，具有无创性和无痛性。但电针频率过快或过慢可导致患者痛感或无效，如何选择合适频率仍需进一步研究。

1.3 穴位注射疗法

穴位注射疗法又称为水针疗法，是将药物注射入穴位以达到防治疾病的目的。它是一种结合中医经络腧穴理论和西医药物封闭的治疗方法，具有长久的治疗效果[10]。

周志华等[11]研究鲑鱼降钙素穴位注射治疗PMOP的临床疗效。以健脾补肾为治疗原则，选取足三里及肾俞两穴，行捻转提插至穴位产生酸胀得气感后注射鲑鱼降钙素，结果显示该治疗可刺激成骨细胞活性，抑制破骨细胞的骨吸收。杨贵尊等[12]将60例PMOP患者随机分为依降钙素注射液阿是穴组和依降钙素注射液臀部肌肉组，治疗3个月后发现，治疗组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说明阿是穴注射依降钙素能有效缓解PMOP临床症状，且起效快，疗效确切。胡建军等[13]将骨肽注射液交替注射入PMOP患者腰2～5夹脊、肾俞、大肠俞和阿是穴，治疗4周后发现，骨肽注射液配合穴位刺激能够促进骨密度的恢复，抑制骨破坏。

综上所述，穴位注射被认为是“古法今用，中西结合”的典范，能够延长穴位刺激及药物疗效，且穴位注射后，人体可随意活动而不受限制，较针刺的留针节省了治疗时间。但目前临床上关于穴位注射的选穴、药物剂量及注射深度等问题没有统一的标准，仍需进一步研究。

1.4 小针刀疗法

小针刀疗法兼有中西医的优点，是朱汉章先生根据中医理论指导，结合西医的外科手术原理首创的针刀疗法[14]。

谢建荣等[15]采用兴化针刀法治疗肾虚血瘀型骨质疏松性骨折引起的疼痛，运用整体思想，将中医理论应用到针刀临床中，运用独特的定位法与三针平衡松解法，不仅缓解疼痛，还可提高患者骨密度。王立强[16]探讨小针刀治疗骨质疏松引起的脊柱骨折后腰背疼痛的临床疗效，将56例患者随机分成两组，常规组选用基础治疗，实验组采用基础治疗加小针刀，结果显示实验组患者治疗后疼痛症状明显低于常规组。梁健[17]将46例骨质疏松症患者随机分为两组，分别为西药加小针刀组和西药组。结果显示，小针刀疗法能较快缓解疼痛，改善PMOP患者生活质量。小针刀疗法治疗时切口小，不用缝合，疗程短，可快速、有效地缓解患者腰背疼痛症状。但是，在临床实践中治疗方法、疗效评定等尚无统一标准，需在往后的实践中制定出一套完善的指南来规范临床。

1.5 针药并用疗法

PMOP是由多种因素导致的疾病，其临床症状复杂，使用一种治疗方式往往效果不佳。因此在PMOP的临床研究中，采用针药并用疗法，内服中药调理脏腑功能，外施针灸则能疏通经络、增强正气，可助药物直达病所[18]。内外兼施，提高治疗PMOP的临床疗效。

苗英等[19]采用针刺配合六味地黄汤加味治疗PMOP。在针刺的基础上，每天口服六味地黄汤加味，15 d为1疗程，共3疗程。研究表明，针刺起到镇痛及整体优势调节，配合六味地黄汤加味的补肾健脾之功效可明显改善PMOP临床症状。杨海明等[20]将80例患者随机分为两组，两组在抗骨松的基础治疗上，对照组采用丹参酮ⅡA磺酸钠注射液治疗，治疗组在此基础上采用针刺治疗，选取肾俞、命门、悬钟、大杼、 脾俞，共2周。结果显示，针刺结合丹参酮ⅡA磺酸钠注射液能明显改善骨质疏松症患者骨代谢水平。

综上所述，针药并用疗法即能减轻西药对患者产生的不良反应，又能弥补单用针灸或药物的不足，发挥着中医特色的更大优势。但目前研究多数只专注于临床疗效的观察，其作用机制并不是两者效应的单纯叠加，内在作用机制研究不够深入，缺乏动物实验的研究数据。

2、灸法类

《医学入门》记载“凡病药之不及，针之不到，必须灸之”。艾灸能激发正气，增强抗病能力，具有温经散寒、调和气血、行气通络等作用。

2.1 悬起灸

悬起灸为艾条灸的一种，包括温和灸、雀啄灸、回旋灸。徐道明等[21]将大鼠随机分为4组，其中，艾灸组给予双侧“肝俞”“肾俞”温和灸治疗，连续12周，结果发现对肝俞、肾俞进行温和灸可调节骨代谢，增加大鼠的骨密度。姚长风等[22]探讨艾灸调控骨代谢的内在机制，对大鼠关元、三阴交进行温和灸，连续12周疗程后发现，温和灸关元、三阴交能够使大鼠血清E2上升，同时降低血清中ALP的水平， 提高骨密度。张红石等[23]采用雀啄灸与回旋灸相结合的方法，沿大鼠足太阳膀胱经第一侧线的肺俞、脾俞、肾俞等十二背俞穴从左向右顺时针行回旋灸9圈后，再在脾俞、肾俞、心俞各行9次雀啄灸，连续90 d。实验结果发现对十二背俞穴进行雀啄回旋灸可有效缓解PMOP发生。悬起灸，悬在表，灸在里，操作简单，无创无痛，不直接接触皮肤，绿色安全，值得临床推广。

2.2 雷火灸

雷火灸又称“雷火神灸”,集针、灸、药外治法于一体，具有穿透力强、通络止痛等特点[24]。杨润葆等[25]采用常规抗骨松疗法结合雷火灸治疗PMOP 30例，先灸肝俞、腰阳关、命门，再灸大肠俞、肾俞，并行提插捻转补法，结果显示治疗后VAS评分、血清β-CTX水平等均有明显改善。雷火灸施灸面积大、热量足、能深入皮下深部组织，选择诸上穴位，补益肝肾、强健筋骨。朱璐等[26]选取肝俞、肾俞、腰阳关、命门进行雷火灸并配合振动训练，每周3次，持续4周，结果显示，雷火灸能缓解腰背痛症状，降低椎旁肌肉的紧张。背俞穴为脏腑之气输注于背腰部的腧穴，对其进行雷火灸，可使经络气血通畅，则PMOP患者疼痛缓解。

综上所述，雷火灸临床疗效显著，不会造成针刺疼痛不适感，能显著缓解PMOP引起的腰背疼痛症状，但雷火灸热量很足，温度较高，操作时应注意安全，避免烫伤。

2.3 热敏灸

热敏灸又称“热敏化悬灸，是一种绿色非手术新灸法。吴惠婷等[27]将55只大鼠随机分为5组，除正常组外，其余4组均在大鼠命门穴处分别在不同时间进行热敏灸治疗，实验结果显示经热敏灸14 d治疗后大鼠血清磷水平和碱性磷酸酶水平明显上升，钙离子水平略有下降，说明热敏灸能够使大鼠血清中碱性磷酸酶水平上升，促成骨细胞活性及骨重建活跃性，且热敏灸14 d为理想时间。余学文等[28]将60例肾阳虚型PMOP患者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给予仙灵骨葆胶囊治疗，治疗组采用热敏灸配合强筋健骨颗粒治疗，选取关元、气海、肾俞、命门、腰阳关进行热敏灸，达到敏消量足。研究发现，强筋健骨颗粒配合热敏灸可明显改善肾阳虚型PMOP骨密度、疼痛等症状，内服联合外治，具有独特优势。

综上所述，热敏灸易循经感传灸感，激发经气运行，小刺激大反应，使气至病所。但热敏灸治疗的时间、周期、频率、穴位的选择，灸量等问题仍需进一步探索。

2.4 隔药灸

隔药灸是将药、穴、灸融为一体，中药与艾灸的优势高度结合后产生的一种灸法[29]。吴启梅等[30]按照随机对照单盲原则将56例PMOP患者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给予钙尔奇治疗，观察组在此基础上对神阙穴进行隔药灸，持续治疗16周，结果显示，观察组患者相对于对照组而已，治疗后血清雌二醇水平、骨密度、疼痛评分均有明显改善。研究说明神阙穴隔药灸可缓解PMOP患者疼痛症，同时提升激素水平。曾宇晴等[31]将补骨脂、熟地黄、党参、白术、仙茅等研末制成药饼，并在肝俞、肾俞、神阙等穴上进行隔药灸，6个月后发现，隔药灸可提升PMOP患者提高血清PINP水平，使血清β-CTX下，从而达到治疗PMOP的目的。隔药灸对患者不同病机，辨证选药，随证取穴，将艾灸的温煦、中药的渗透、穴位的刺激相结合，且操作简单， 无不良反应， 患者易于接受。

2.5 督灸

督灸又称长蛇灸、铺灸，是在“病在骨，焠针药熨”理论基础上的创新，将经脉、灸法、中药相结合的一种施灸疗法[32]。李海勇等[33]认为“经络所过，主治所及”,将补骨脂、桂枝、淫羊藿、川芎、制乌头等按比例制成督粉，放上生姜，铺上艾绒，从大椎穴到腰俞穴进行督灸，7 d 1次，连用4次，结果发现督灸能缓解PMOP患者疼痛症状，提高生活质量。张晓改等[34]将100例PMOP患者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采用常规骨松治疗，观察组在此基础上使用辅灸粉在大椎穴至腰俞穴区进行督灸，结果发现，督灸治能够改善患者的微循环及骨转换状态。林海波等[35]在大椎至腰俞穴之间，将姜蓉铺成如长蛇状的艾炷，并在督灸过程中添加新会陈皮粉，观察其对脾肾阳虚型PMOP患者的作用。结果发现，督灸与新会陈皮二者互相配合，使得肌肉与骨骼同治，实现“住痛解难”。督灸以督脉、脊柱为直接靶点，施灸范围广、活力足，综合中药和艾灸的作用，能明显缓解PMOP患者疼痛症状，值得进一步推广应用。

2.6 温针灸疗法

温针灸又称烧针灸、针柄灸，是将针与灸相结合的一种疗法。针刺与艾灸两者相辅相成，既传热又传针感，具有温通经脉，活血通络等作用。张璟婷等[36]认为PMOP是因肾精亏竭，骨骼失养而致病，故选取双侧肾俞穴毫针直刺，提插捻转使之得气后，将艾条套在针灸柄上进行温针灸。结果发现，温针灸肾俞穴能提升性激素水平，延缓骨量丢失。马华娇等[37]认为PMOP属于本虚标实之证，选取肝俞、阳陵泉、三阴交单针刺入，同时温灸关元30 min, 对肾俞、悬钟、足三里、大杼则是先针再灸，隔日1次， 连续3个月。结果发现，温针灸以上穴位治疗PMOP,能增加骨头的韧性，提升雌二醇水平，提高骨质密度， 降低骨折率。温针灸操作灵活，选穴精，效力强，依病情可补可泻，能很好地作用于PMOP患者，但温针灸传热太快，无法保证温度恒定，此问题仍待进一步研究。

3、其他疗法

临床上治疗PMOP的方法除针法类和灸法类以外，还有针灸埋线、穴位贴敷、耳穴贴压等治疗方式。杨强等[38]研究“固本通络”穴位埋线疗法治疗PMOP的临床疗效，选取关元、气海、肾俞等穴进行埋线治疗，24周为1疗程，结果显示，“固本通络”穴位埋线疗法治疗PMOP能够改善临床症状。马俊义等[39]在常规治疗PMOP的药物基础上，选取肉桂、狗脊、淫羊藿3味中药组成的药贴在命门、肾俞、三焦俞、关元等穴上进行穴位贴敷。研究表明，穴位贴敷疗法能有效缓解疼痛、肌痉挛等症状， 促进骨形成， 提高骨量。翁钱瑛等[40]将84例PMOP患者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口服钙尔奇D 1片，治疗组选择耳穴结合穴位敷贴治疗，取皮质下、肾、脾进行贴压，肾俞、脾俞、足三里、悬钟进行穴位贴敷，2组患者均治疗2个月，结果显示治疗后治疗组骨密度、血清骨钙素、雌二醇升高，尿胶原C末端肽降低，与治疗前比较，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5)。

4、小结

针灸疗法是在经络-腧穴-脏腑相关理论指导下，刺激经络腧穴，激发经气，具有扶正祛邪、行气活血、调整阴阳等作用。针灸在治疗PMOP中，可调节内分泌激素水平，改善骨代谢指标，提升患者骨密度，是一种绿色安全、简便效廉的中医特色疗法[41,42]。目前，针灸疗法在治疗PMOP方面仍有一些不足：①针灸治疗PMOP多为临床观察，且研究周期短，疗效评估的指标较少；②临床中针灸治疗PMOP的方法多种多样，但针灸的行针手法、针刺的深浅、穴位的选择、留针的时间等标准未明；③针灸治疗PMOP多为小样本的临床研究，缺乏多中心、标准化、大样本的临床研究，且基础研究颇少，缺乏机制研究。今后应进一步深化针灸的基础和临床研究，全面掌握针灸疗法，为针灸疗法治疗PMOP提供高质量的临床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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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山东省重点研发计划(重大科技创新工程)项目(2021CXGC010501);山东省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ZR2020KH012);

文章来源:屈佳乐,刘江,李念虎,等.针灸治疗绝经后骨质疏松症的研究进展[J].中国骨质疏松杂志,2024,30(04):615-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