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及文献综述

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扩大内需战略规划纲要(2022-2035年)》指出：优化国际海运航线，强化国际航空货运网络，巩固提升中欧班列等国际铁路运输组织，推动跨境公路运输发展，支持优化海外仓全球布局，加快构建高效畅通的多元化国际物流干线通道，形成内外联通、安全高效的物流网络。新发展格局下，推动商贸流通现代化布局成为流通体系建设的重点任务，而对外开放是其重要路径之一。中欧班列是运行于中国与欧洲以及“一带一路”共建国家间的铁路国际联运列车，是近年来我国为实现高水平对外开放目标的重要实践。作为深化国家与沿线国家经贸合作的重要载体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抓手，中欧班列自2011年开通以来，持续保持安全稳定畅通运行。根据国家发展改革委数据(见图1)，截至2023年11月，中欧班列已累计开行8.1万列，通达欧洲25个国家的217个城市，运输服务网络覆盖欧洲全境。未来伴随技术成熟、服务水平的上升，中欧班列将在搭建中欧商贸合作新平台、保障国际产业链供应链稳定等方面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同时作为连接中欧的“大动脉”，中欧班列通过跨境电商与物流的整合，吸引沿线投资和商业合作，对商贸流通产业布局产生重要影响。据此，中欧班列开通是否影响商贸流通产业集聚以及影响机制如何?回答上述问题为厘清中欧班列开通的实践价值和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动力机制提供理论支撑。

围绕本议题的研究主要可划分为三类：一是中欧班列的影响效应。该类研究从宏观政策效应视角探讨中欧班列对欧亚国家经贸合作的影响、面临的挑战及建议。如依绍华(2023)认为中欧班列具有强化沿线国家贸易结构、提升贸易效率、提振地区生产率增长信心等作用，但同时也面临货源不足、成本较高、效率下降、俄乌冲突等方面的不利影响，进而提出强化顶层设计、推动市场化运营、打造中欧班列南线新通道等政策建议。二是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引致因素。该类研究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城乡融合、产业融合、产业创新、人口密度、经济密度、人口流动、贸易便利化等多个角度考察了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驱动因素。如邱志萍(2023)认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通过激发国内市场需求、降低交易成本和促进技术扩散促进商贸流通产业集聚；陈二烈(2022)认为鼓励政策、政府专项补贴、环境规制等产业政策是影响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关键因素。三是交通运输设施建设和商贸流通产业发展的互动机制。如王冬冬和李洪利(2022)认为高铁开通能够强化中心地区与边缘地区的经济联系，对提高地区间商贸流通业发展环境起到重要协调作用；丁华和丁宁(2023)认为交通基础设施能显著促进批发业和零售业流通效率提升，在内陆地区的影响效应显著大于沿海地区，动车组开通之后的影响效应显著大于开通之前。

图1 2011-2022年中欧班列开行情况

回顾既有相关研究可为本文提供理论和方法方面的支撑，但也存以下不足：一是将中欧班列开通与商贸流通业集聚相关联的研究较少，二是对二者间的影响关系及作用机制缺乏深入探讨。基于此，本文基于2004-2019年我国284个地级及以上城市的样本数据，运用跨期DID模型就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业集聚的影响效应及其作用机制展开实证研究，以期为进一步揭示中欧班列开通的政策效果和优化商贸流通业布局贡献理论经验。

二、研究假设

(一)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业集聚的影响

商贸流通业集聚是指交通运输等生产性服务业和批发零售、餐饮住宿等生活型服务业等在空间范围上的集聚过程。中欧班列的开通对商贸流通业集聚的直接影响主要体现在：一方面，与普通服务业不同，商贸流通产业作为连接生产和消费的中间环节，其相关企业及从业者通常倾向于向交通便捷的特色商圈、物流园区、商贸中心、大型仓储枢纽等区域分布和集聚。中欧班列开通有利于沿线物流运输设施的完善，提升了沿线整体交通便捷度，显著拓宽地区间商品流通空间范围及服务边界，这为商贸流通产业向沿线地区聚集提供了重要向心力；另一方面，中欧班列的开通可有效压缩中欧时空距离，其提供的跨境运输服务利于增强中欧双边市场吸引力，为沿线城市商贸流通业集群发展提供驱动力。此外，中欧班列带来便利的交通运输条件有效提高了班列开通城市与国内外城市的互联互通水平，改善了交通运输能力，利于提升商品和服务的市场可达性，进而为优化商贸流通的布局和创新商贸流通集聚新模式奠定良好基础。据此，提出假设：

H1：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业集聚具有促进作用。

(二)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业集聚的影响机制

新经济地理学理论认为，市场潜能是衡量某地区市场规模、容量及需求相对大小的重要指标。交通等基础设施改善能够有效压缩时空距离，进而刺激市场潜能增加，而该指标越大，则越能够对企业在区域内的集聚产生吸引力(孙林和陈霜，2023)。一方面，中欧班列开通对提升国内市场潜能具有重要作用，逻辑在于：依托国内综合交通网络和庞大的市场规模，中欧班列通过科学设计行程线路，合理匹配货源，可充分释放国内市场需求和潜能。同时，中欧班列采取“轴-辐”式的组织运营模式，能够最大限度吸引周边城市的出口商品货源，同时也能够有效满足消费者对进口商品的多元化需求，减少跨境贸易成本，并同时起到扩展国内市场需求和潜能的作用(陈二烈，2022)；另一方面，市场潜能是商贸流通产业集聚发展的重要形成机制，逻辑在于：商贸流通产业对消费者具有较强依赖性，较高的市场潜能反映了市场对产品和服务的需求水平较高，商贸流通企业将在逐利动机驱使下在特定区域集聚发展，以获得更多市场份额，获取更多商机和利润(依绍华，2023)。市场潜能较大的区域一般临近超大规模市场，其能够为商贸流通产业提供多样化消费群体和完善的中间投入品供应链，以及良好的基础设施建设和政策优惠，便于商贸流通产业集聚发展。据此，提出假设：

H2：中欧班列开通激发市场潜能继而对商贸流通业集聚产生促进作用。

市场可达性是指一个地区与其他地区的整体便利程度和运输互联互通能力，是衡量商品跨区域流通市场范围大小的重要指标，也是决定产业布局和空间集聚的又一重要因素。一方面，伴随中欧班列开通的开通，地区间交通便利程度显著提升，进而压缩了商贸流通产业商品运输和服务贸易成本，为其提供了多元化低成本的市场和区位选择，同时也增强商品和服务跨区域的市场可及性(邱志萍，2023)。同时，中欧班列开通有效推动了沿线国家基础设施建设，通过增加列车线路、数量等方式织密了沿线国家铁路网络，便利了通关手续，进而提升了沿线整体贸易效率，带动更多商贸流通企业选择沿线布局，提升了相关企业的市场可达性；另一方面，市场可达性的提升，可有效降低城市间交通运输成本，促进区域间交易规模扩大，也显著扩展了商品及服务的边界范围，这对优化商贸流通产业及其从业者的空间布局具有重要影响(王冬冬和李洪利，2022)。根据《中欧班列发展报告(2021)》显示，中欧班列开通促使各类生产要素与资源的流通效率显著提升，为跨境电商平台与物流企业开拓海外市场和优化空间布局提供了重要动力，同时通过学习效应、中间品共享等方式，促使相关从业者逐渐在市场范围和消费需求的吸引下实现地理上的集中。据此，提出假设：

H3：中欧班列开通提高市场可达性继而对商贸流通业集聚产生促进作用。

三、研究方法

(一)模型设计

为探讨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业集聚的影响，参考周学仁和张越(2021)的研究思路，选择跨期DID模型检验二者间的影响关系，见式(1)：

Smlit=α+βCepit+γConit+∅St+εi+λt+θit(1)

式中，Smlit代表商贸流通业集聚水平，Cepit代表某地中欧班列开通情况，定义如果该地已开通，则赋值1，反之赋值0。Conit为影响商贸流通业集聚的控制变量；εi、λt分别代表城市固定效应、时间固定效应。∅St代表省份虚拟变量与λt的交互项；i代表省份，t代表年份，θit代表随机误差项。

(二)变量说明

被解释变量：商贸流通业集聚水平(Sml)。既有学者主要采取区位熵、泰尔指数、EG指数测度商贸流通业集聚水平。在综合考虑数据获取的准确性及信息的一致性基础上，借鉴陈二烈(2022)的研究方法，采取泰尔指数科学反映商贸流通产业聚集水平。同时，定义商贸流通业主要包括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批发和零售业以及住宿和餐饮业等行业，见式(2)(3)：

式中，zccit代表i城市在t年份的商贸流通产业总产出，n代表研究对象个数。

核心解释变量：中欧班列开通(Cep)。《中欧班列发展报告(2021)》显示，截至2021年底，我国有91个城市已开通中欧班列。参考邱志萍等(2023)的研究经验，将91个已开通中欧班列的城市赋值为1，列入实验组；其余未开通的城市赋值为0，归入对照组。

机制变量：市场潜能(Map)和市场可达性(Mac)。中欧班列开通经由市场潜能和市场可达性促进商贸流通业集聚。参考梁文明和叶阿忠(2023)、吴群峰(2021)的研究，采用式(4)测度市场潜能，式(5)测度市场可达性：

式中，GDPj和GDPi分别代表城市i和j的国内生产总值，DISij代表城市i和j间的地理距离，Pi't代表城市i'的人口数量；∂代表贸易弹性，根据吴群峰(2021)的研究经验，取8.22，(1+δCti)0.8ii't代表城市间的“冰山成本”，δ代表给定系数，取0.008，Cti代表城市间旅行时间，基于数据可得性原则，以“城市间地理距离/年末两城市拥有道路面积之和”来测度Cti。

控制变量：参考王冬冬和李洪利(2022)、袁航和夏杰长(2023)的研究，选取以下控制变量：薪酬水平(Mon)：以城市在岗职工薪酬取对数衡量；人力资本(Peo)：以城镇教育行业从业人数/人口总规模衡量；信息化发展水平(Int)：选取人均移动手机数量、宽带用户占比2个指标，结合变异系数法测算得到信息化发展水平指数；外商投资水平(Wtz)，以各地实际利用外商投资额/GDP衡量；政策干预力度(Zfg)：以年度地方财政支出/GDP衡量。

(三)数据来源

本文将全国284个地级及以上级别城市作为研究对象。考虑到数据可得性，选择2004-2019年的数据，所有数据均源自官方统计数据，包括《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及各省份统计年鉴及国家和地方统计公报等。

四、研究结果

(一)平行趋势检验

使用跨期DID模型是建立在解释变量的对照组和实验组数据具有平行趋势的假设上。参考Zhao(2020)的研究方法，运用事件分析法验证数据的平行趋势情况，见式(6)：

式中，Kgμit代表中欧班列开通年份虚拟变量，τμ代表中欧班列开通前后对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影响系数。

由于中欧班列开通始于2011年，参考邱志萍(2023)的研究，设置μ值为班列开通前7年至开通后8年。最终经上述模型检验发现(见图2)：中欧班列开通前Kgμit参数值均未在0.1水平上显著，表明两组城市在中欧班列开通前，其商贸流通产业集聚水平未见明显差异，这表明研究适合运用跨期DID模型展开分析。

(二)基准回归分析

将实验组和对照组的样本数据依次代入式(1)进行基准回归，回归结果汇总至表1。在对城市、时间及省份-时间固定效应进行控制后，模型(6)的回归结果表明，Cep对Sml的估计系数为0.142***，在0.00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产业集聚具有显著促进作用，假设H1初步得证。具体而言，与未开通中欧班列的城市相比，开通中欧班列的城市商贸流通产业集聚水平平均增强14.2个百分点。从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来看，Peo、Int、Wtz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人力资本的增加、信息化水平的提升以及外商投资比重的增长均会显著促进商贸流通产业集聚；Mon、Zfg两个变量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表明薪酬水平和政府过多干预会反向抑制商贸流通产业集聚。可能的原因在于，从业人员薪酬水平的提高会削弱人员为生计而流动和迁移的积极性，导致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人力资本不足进而影响其集聚效率；此外，政府过多的行政干预不利于释放商贸流通市场活力，导致社会资本难以进入市场，影响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经济基础。

图2 平行趋势检验结果

表1 基准回归结果

表2 影响机制检验结果

(三)影响机制检验

进一步通过影响机制分析探讨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间接影响效应，检验结果汇总至表2。从表2列(1)来看，Cep对Sml的估计系数为0.145***，显著为正，再次表明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产业集聚具有显著促进作用，假设H1再次得证。从表2列(2)(3)来看，在对各类固定效应进行控制后，Cep对Map、Mac的影响系数分别为0.051***、0.028***，说明中欧班列开通可以明显释放市场潜能，且能显著提高市场可达性，进而推动商贸流通产业集聚，假设H2、H3得证。此外，对比二者的影响系数来看，Map的影响系数明显高于Mac，因此，可以认为相较于市场可达性，中欧班列开通经由释放市场潜能，进而推动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作用更强。

五、政策建议

一是巩固提升中欧班列发展水平，助力商贸流通产业布局优化。在做大做强主通道主干线的同时，全力推进通道多元化，织密中欧班列支线网络，形成覆盖面广、集疏运效率高的干支通道运输体系，以优化中欧班列集结中心布局，带动商贸流通产业布局优化；二是充分发挥中欧班列在市场潜能激发和市场可达性优势塑造方面的作用，全面提升中欧班列发展质效。建设好、维护好现有运输线路的同时，共同开拓跨里海等国际运输新通道，推进重点口岸设施扩能改造，全面提升中欧班列基础设施保障能力和运输组织效率，吸引沿线更多国家和城市加入其中以激发市场潜能提升。持续完善中欧班列服务体系，通过优先装卸、挂运、交接等规范程序便利通关手续，促进中欧班列数智化发展，进一步提升在国际运输市场上的市场可达性；三是加强顶层规划设计落地实施，打造商贸流通产业集聚利好环境。通过政策层面的顶层设计，出台资金、技术、人才等方面的扶持政策，持续推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加快完善跨境物流政府间合作机制，在政策制定、规划对接、设施联通、便利通关、运输组织、安全保障等方面加强跨区域沟通协商。以市场为导向，减少政府行政干预和跨区域行政壁垒阻碍。鼓励商贸流通企业开展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无人配送等先进的信息技术研发和攻关，推动商贸流通产业信息化建设。

参考文献:

1.依绍华.中欧班列对“一带一路”欧亚国家的影响及发展建议[J].商业经济研究,2023(16)

2.孙林,陈霜.中欧班列开通､贸易网络效应与中国企业出口韧性[J].国际贸易问题,2023(10)

3.邱志萍,蒋鹏程,刘迪.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影响[J].商业经济与管理,2023(7)

4.陈二烈.产业政策对商贸流通产业聚集的影响[J].商业经济研究,2022(19)

5.王冬冬,李洪利.区域异质性视角下高铁开通对商贸流通业发展环境的影响[J].商业经济研究,2022(18)

6.丁华,丁宁.交通基础设施对商贸流通效率的影响研究[J].商业经济与管理,2023(7)

7.周学仁,张越.国际运输通道与中国进出口增长——来自中欧班列的证据[J].管理世界,2021(4)

8.梁文明,叶阿忠.中国八大综合经济区市场潜能的区域差异及收敛性分析[J].统计与决策,2023(15)

9.袁航,夏杰长.贸易便利化与中国区域经济发展差距——基于中欧班列的准自然实验[J].经济科学,2023(3)

10.吴群锋,刘冲,刘青.国内市场一体化与企业出口行为——基于市场可达性视角的研究[J].经济学(季刊),2021(5)

基金资助: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重点项目“全球粮食贸易格局演变背景下中俄粮食安全合作研究”(23AGJ009); 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中俄合作模式､机制与路径问题研究”(17JJDGJW004);

文章来源:姜振军,张思宇.中欧班列开通对商贸流通产业集聚的影响研究[J].商业经济研究,2024,(17):1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