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芍药散首载于张仲景《金匮要略》,主治“妇人腹中诸疾痛”。《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中记载，当归芍药散由当归、芍药、茯苓、泽泻、白术、川芎6味药材组成，有活血利水、调和肝脾之功效，既泻中寓补、补泻兼施，又津血并调、治血，可达肝脾同治、调和身体之目的。方中芍药为君，柔肝止痛，养血敛阴；臣以当归、川芎和血调肝；佐伍泽泻、茯苓协白术以健脾渗湿。通过各药物的作用，可有效改善肝脏功能，消除脾胃湿热，从而缓解病痛。目前，当归芍药散已广泛应用于多个疾病领域，临床新用较多，疗效亦较好。相关实验表明，该方多种有效化合物可发挥广泛的药理作用。本文就近年来当归芍药散的药理作用及临床应用综述如下，以期为后续研究提供借鉴。

1、当归芍药散的药理作用

1.1 调节内分泌

当归芍药散相关研究多涉及其在妇科疾病中的应用，主要是通过对神经内分泌的调节影响卵巢及子宫功能，从而发挥治疗作用。研究表明，经当归芍药散治疗后，患者体内的黄体生成素(luteotropic hormone, LH)、卵泡刺激素(follicle-stimulating hormone, FSH)水平显著下降，而雌激素(estradiol, E2)含量有所增加[1]。LH由腺垂体分泌，可促进黄体生成及排卵，调节月经周期，其水平高低可反映卵巢功能状态；FSH作为促性腺激素，受下丘脑和卵巢激素的共同调节，其水平升高可反映卵巢功能的减退；E2是由卵泡分泌的一种雌激素，可调节和促进性器官发育，促进子宫内膜增生，水平过低可提示卵巢分泌功能的衰退。研究表明，当归芍药散可通过调节体内各种激素的分泌释放，以达到减缓卵巢功能退化、改善临床症状的作用。前列腺素F2α(prostaglandin F2α,PGF2α)是女性子宫平滑肌剧烈收缩导致痛经的直接原因，患者体内PGF2与PGF2α水平与痛经的严重程度成正比，而当归芍药散能有效降低其释放，从而达到舒张血管、减轻疼痛的作用，且无乳房胀痛、胃部不适等不良反应出现[2]。

1.2 抗炎

机体多种疾病的发生发展均与炎症反应有关，而当归芍药散具有较好的抗炎作用，广泛应用于多领域疾病的治疗，主要是因为其能够有效降低炎症因子活性，缓解炎症反应。研究表明，经当归芍药散干预的大鼠体内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κB,NF-κB)、转化生长因子-β1(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β1,TGF-β1)、白细胞介素-8(interleukin-8,IL-8)等促炎因子的表达水平显著降低[3,4]。此外，亦有研究发现，经当归芍药散干预的大鼠血液中丙二醛(malondialdehyde, MDA)水平显著降低，而超氧化物歧化酶(superoxide dismutase, SOD)含量升高[5,6],表明该方能够降低过氧化损伤，增强机体抗氧化能力。此外，当归芍药散干预下的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 AD)大鼠体内Caspase-1、pro-IL-1β和IL-18 mRNA的表达水平显著降低，NLRP3炎症小体的表达则受到抑制，这些变化对AD大鼠的神经元具有显著的保护作用[7]。

1.3 调控免疫

机体许多疾病的发生发展均与免疫功能的损坏有关，而当归芍药散可调控免疫，增强机体的免疫功能，对机体各种病理改变具有显著的保护作用。经当归芍药散治疗一段时间后，卵巢功能障碍患者静脉血CD3+、CD8+和HLA-DR含量显著减低，CD4+含量升高[1]。范胜楠等[8]使用当归芍药散加味黄芪治疗肾病综合征大鼠4周后，发现大鼠的免疫功能发生了显著的改变，血清IgM、IgG水平都有所提高。干扰素-γ(interferon-γ,IFN-γ)是一种辅助性T细胞1(helper T cell 1,Th1)型细胞因子，主要参与介导细胞免疫。研究表明，经当归芍药散干预后，小鼠血清中IFN-γ含量显著降低，能够抑制细胞免疫的过度应答[9]。

1.4 改善代谢

机体内糖脂代谢紊乱会导致一系列疾病，大量研究表明当归芍药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机体内代谢水平，对机体起到保护作用。脂肪肝大鼠模型血清中总胆固醇(total cholesterol, TC)、三酰甘油(triglyceride, TG)水平较正常鼠显著升高，给予当归芍药散治疗后，大鼠血清中TC、TG和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水平显著降低，且谷丙转氨酶(glutamic pyruvic transaminase, ALT)、谷草转氨酶(glutamic oxaloacetic transaminase, AST)活性亦显著降低。长期的脂肪肝会导致体内TC、TG水平升高，脂肪长时间积聚于肝脏细胞内，导致细胞受损，肝脏功能减退，从而使体内各种酶的灭活功能受损，升高体内ALT、AST活性，而当归芍药散可以降低TC、TG水平及ALT、AST的活性，表明其能够通过调节脂代谢改善肝脏功能，保护机体内环境，从而对脂肪肝大鼠发挥保护作用[6]。此外，当归芍药散对糖尿病肾病大鼠亦有较好的治疗效果，治疗4周后，大鼠空腹血糖及24小时尿蛋白水平显著降低，说明当归芍药散可以通过调节糖代谢改善血糖水平，保护肾功能[5]。

2、当归芍药散的临床应用

2.1 妇科疾病

2.1.1 痛经

当归芍药散水、气、血同调，活血养血、健脾利湿、调和肝脾，与妇科疾病病机吻合，可用于多种妇科疾病的治疗。有研究发现，对38例原发性痛经患者给予当归芍药散治疗3个疗程后，患者腹痛明显减轻，治疗有效率为89.47%,优于对照组的76.32%[10]。对比口服布洛芬缓释胶囊，当归芍药散联合点灸有效率高达93.33%,患者外周血中PGF2与PGF2α水平显著降低，腹痛减轻，止疼效果明显[11]。张琦等[12]使用本方治疗90例气滞血瘀型痛经患者，发现患者疼痛症状显著减轻，疼痛发作时间明显缩短。莫小梅[13]对100例患者使用当归芍药散加减治疗3个月的研究发现，小腹疼痛症状显著改善，疗效良好，有效率达100%,对全腹疼痛症状有效率90%,对痛连腰骶症状改善的有效率达95%,且对不同病程患者具有不同的疗效，对病程10年以上的患者有效率达100%。

2.1.2 慢性盆腔炎

慢性盆腔炎是一种常见的妇科疾病，具有易发性和持续性，严重影响女性的健康和生活质量。中医认为该病的病因为气血紊乱，湿邪内蕴。临床观察表明，常规使用甲硝唑治疗慢性盆腔炎的有效率为72.9%,使用当归芍药散治疗有效率达97.9%,相较于治疗前，使用当归芍药散治疗后，患者体内各种炎症指标显著降低，阴道分泌物、下腹疼痛情况显著改善[14],说明该方中多种有效成分具有显著的抗炎疗效。张浩[15]使用当归芍药散加味联合抗生素治疗慢性盆腔炎湿热蕴结型患者76例，对照组38例单独使用抗生素治疗，观察组38例在此基础上联合当归芍药散治疗，治疗后痊愈25例，显效11例，有效1例，无效1例，有效率97.37%,且中医证候积分显著降低，优于对照组。张华[16]使用该方治疗慢性盆腔炎患者136例，对照组68例使用妇科千金片，观察组68例使用本方治疗，治疗1个月后，37例痊愈，28例有效，3例无效，总体有效率95.59%,高于对照组的83.82%。

2.2 肾脏疾病

肾病综合征属于中医“水肿”范畴，患者常伴有面色晦暗、皮下瘀点瘀斑，体内普遍存在高黏高凝状态，与仲景“血不利”观点相吻合，可予以当归芍药散活血利水治疗[17]。临床研究发现，使用当归芍药散治疗一段时间后，患者24小时尿蛋白、肾功能显著改善[18],相较于单独使用激素治疗，联合当归芍药散改善血浆白蛋白水平、减轻水肿程度的效果更为显著，且可以缓解单独使用激素治疗所致气阴两虚症状。张承杰等[19]使用本方治疗脾肾两虚型肾病综合征患者86例，对照组42例给予泼尼松常规治疗，治疗组44例在对照组基础上联合当归芍药散治疗，治疗后，症状完全缓解14例，显著好转19例，部分缓解1例，无明显改善2例，总体有效率达95.45%,高于对照组。此外，因当归芍药散抗炎、调节糖脂代谢的作用，其在糖尿病肾病的治疗上也显现出较好的疗效[20]。有研究将80例Ⅳ期糖尿病肾病患者随机划分为两组，对照组予常规治疗，观察组则进行更高水平的治疗，在常规治疗基础上联用当归芍药散治疗，3个月后，临床疗效较好，优于传统治疗，且未出现明显不适[21]。吉贞料等[22]使用本方联合玉屏风散治疗110例早期糖尿病肾病患者，对照组54例进行厄贝沙坦治疗，观察组56例另接受当归芍药散与玉屏风散联合8周治疗，结果显示观察组治愈26例，显效17例，有效11例，无效2例，总体有效率96.43%,且患者五心烦热、少气懒言、自汗盗汗、神疲乏力等中医证候积分显著下降，症状明显改善。

2.3 肝脏疾病

肝主疏泄，司藏血，肝病则气滞血瘀，肝脾失调，当活血化瘀，而当归芍药散可调理肝脾，养血调肝，气血同治。临床观察发现，以当归芍药散治疗肝硬化有效率达86.67%,相较于维持水电解质平衡、纠正低蛋白等常规西医治疗，联用当归芍药散后患者肝功能显著改善，大大延缓疾病进展，且能够改善肠道菌群结构，提高机体免疫[23]。黄万金等[24]使用当归芍药散加味治疗60例肝硬化门静脉高压患者，对照组30例予常规营养支持治疗，治疗组在此基础上予当归芍药散加味治疗1个月后，显效13例，有效14例，无效3例，有效率达90.0%,高于对照组的73.3%。夏振威等[25]使用该方联合奥曲肽治疗肝硬化腹水患者80例，对照组40例患者常规补充电解质、营养支持，观察组在此基础上经过2周的奥曲肽联合治疗，患者乏力、浮肿、腹胀等症状明显好转，有效率95.0%。此外，有研究通过予80例非酒精性脂肪肝肝郁脾虚证患者当归芍药散治疗12周后，患者各项指标明显下降，疗效优于对照组，胁痛、腹胀、便溏、乏力症状明显好转，且用药期间无明显不良反应[26]。贾文燕等[27]使用本方联合穴位埋线治疗40例非酒精性脂肪肝患者，对照组20例给予常规保肝降酶药物治疗，治疗组20例给予本方联合穴位埋线治疗，3个月后，治疗组疗效较好，治愈1例、显效9例、有效25例、无效5例，有效率87.5%,高于对照组的67.5%。

2.4 皮肤病

因当归芍药散具有调节激素分泌、抗炎抗氧化、增强免疫的作用，亦被用于黄褐斑、痤疮等皮肤病的治疗，且临床疗效显著。临床研究发现，使用当归芍药散治疗1个疗程后，患者症状得到显著改善，色斑颜色有所淡化，色斑面积明显消退[28]。杨谦等[29]将106例黄褐斑患者分为两组，试验组在使用谷胱甘肽片的基础上联用当归芍药散，服药1个疗程后，患者症状显著改善，有效率达90.57%,远高于对照组的73.58%。陈芳等[30]临床治疗87例黄褐斑患者，对照组44例只接受氨甲环酸治疗，治疗组43例在此基础上联合当归芍药散加味治疗，3个月后，治疗组基本治愈23例，显效7例，好转6例，无效4例，有效率90.0%,高于对照组，患者皮肤色斑颜色及分布面积显著改善。此外，有研究对痤疮患者采用当归芍药散治疗，每日1剂，服用5周后，患者皮疹明显消退，有效率94.11%,高于对照组的65.51%[31]。卢晓燕等[32]使用本方联合薏苡附子败酱散治疗152例痤疮湿热瘀结型患者，对照组75例给予他扎罗汀倍他米松乳膏外用联合盐酸多西环素片、阿维A胶囊治疗，治疗组77例在此基础上给予当归芍药散合薏苡附子败酱散加减治疗，治疗8周后，治疗组治愈31例，显效26例，有效13例，无效7例，有效率90.91%,高于对照组的78.67%,且皮损表现、脉涩或脉滑、舌质暗红等中医证候积分明显下降。可见，当归芍药散以其敛阴养血、调和肝脾、活血祛瘀功效，在治疗皮肤病方面具有显著疗效。

2.5 其他疾病

当归芍药散药理作用丰富，在多种疾病的治疗中均有较好疗效，大量研究表明其能够改善患者认知状态，缓解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病情进展，对于中枢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疗效显著，但具体机制尚未明确[33]。有临床研究对80例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予当归芍药散治疗6个月后，患者日常生活能力及简单智力状态得到有效提高[34]。此外，当归芍药散在男科病的治疗上也有显著成果，因其具有养血活血、利湿祛瘀等功效，亦可抗炎、提高免疫，对于附睾炎、前列腺增生等疾病疗效明显[35]。一项研究将80例老年前列腺增生患者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40例只接受非那雄胺治疗，观察组40例给予当归芍药散联合五苓散治疗，治疗8周后观察组显效23例，有效11例，无效6例，有效率85.0%,高于对照组，且患者最大尿流率较前提高，残余尿量明显减少[36]。针对盆腔炎性包块，当归芍药散具有辨证治疗效果，有学者认为其本在于肝郁脾虚，其标则为湿瘀互结，此症虚实交错，本虚标实，在治疗过程中，必须明晰虚实，辨别标本，方能有效施治，补虚泻实，疏肝健脾，化瘀除湿，是治疗此病的关键所在。当归芍药散的药理作用与盆腔炎性包块的病理病机相符，故可用于此症的治疗[37]。

3、结语

本文通过对近年来当归芍药散的药理作用及临床应用进行梳理，发现其具有抗炎、免疫调控、改善机体代谢、增强免疫功能等作用，其丰富的药理作用与物质基础息息相关。通过查阅相关文献资料发现，当归芍药散各中药单体具有丰富的药理活性，并通过协同作用发挥显著疗效。其中，当归多糖是当归主要活性成分之一，具有刺激造血、抗炎抗氧化及改善认知状态的作用[38,39,40];芍药总苷作为芍药的主要活性成分，不仅有镇痛、抗炎提高免疫作用，在抗癌、抗抑郁方面也有一定的疗效[41,42];茯苓多糖是茯苓发挥效用的重要活性成分，具有抗炎镇静、提高免疫力等作用[43];泽泻醇是泽泻主要活性成分，具有抗炎抗氧化、调节血脂血糖等作用[44,45];白术内酯是白术发挥药效的重要活性成分，在抗炎、抗肿瘤方面有较好的疗效[46,47]。基于当归芍药散丰富的物质基础，其在妇科疾病、肝肾疾病、皮肤病等方面均有较为显著的临床疗效。作为临床应用广泛的经典名方，当归芍药散疗效确切，但其具体作用机制尚未明确，今后仍需对该方进行更为全面、详细的组分研究，以进一步明确其发挥疗效的作用机制，为当归芍药散的临床应用及开发临床新用提供重要的参考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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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河南省中医药科学研究专项课题项目(20-21ZY2188);

文章来源:郑丰富,程丰,李伟,等.当归芍药散药理研究及临床应用进展[J].中医学报,2024,39(05):980-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