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倦怠是指个体在面对长期的职业应激情况下出现的一系列综合表现，主要包括消极怠工、躯体化症状（如疲劳、头晕、胸闷等）、个人成就感降低、自我评价降低、人际关系敏感等症状[1]。职业倦怠是损害个体身心健康的危险因素，会引起个体自尊心减弱，出现易激惹、抑郁等负面心理问题，严重影响个体工作绩效[2]。军人由于其职业的特殊性，需要在特殊的工作环境中执行各种复杂的任务，面临的高危/高压因素可能引起应激，久而久之导致职业倦怠的发生。军人的职业倦怠会影响心理健康，抑制机体的免疫系统功能，使其容易罹患各种身心疾病[3]，而且会影响军队的军事绩效和战斗力水平。海军陆战队是一支诸多兵种合成的能实施快速登陆和担负海岸、海岛防御、寒区作战、沙漠作战、丛林作战或支援任务的三栖作战部队，与一般军队相比，其工作环境更复杂，工作难度更高、强度更大。作为拳头部队，海军陆战队队员的职业倦怠状况及相关的影响因素值得关注。

既往研究发现，职业倦怠与很多因素相关，焦虑情绪是其中之一。焦虑对职业倦怠具有直接正向效应，而且是很多因素影响职业倦怠的重要途径。心理弹性被定义为面对逆境时的有效应对和适应能力[4]，是从压力中“反弹”或恢复的能力。心理弹性与职业倦怠之间的关系已经得到国内外很多研究者的关注，心理弹性对心理健康有积极贡献[5-11]，可以降低职业倦怠等状况的发生率[12-13]。既往研究发现，焦虑与心理弹性呈负相关[14-15]，焦虑水平高或者患焦虑障碍的个体心理弹性水平低，而心理弹性训练可缓解焦虑情绪及其带来的不利影响[16]。

焦虑、职业倦怠、心理弹性之间存在着复杂的联系，关于三者关系的研究多集中于学生、教师、医护人员和企业员工等，缺乏对特殊职业群体如海军陆战队队员的研究。作为一类高风险、高压力，作业环境与任务均复杂多变的特殊职业群体，海军陆战队队员的职业倦怠程度有何特点，这一特殊人群的焦虑、心理弹性与职业倦怠之间有何关系，这些问题都有待验证。本研究调查海军陆战队队员的职业倦怠状况，并分析焦虑、心理弹性、职业倦怠三者之间的关系，为降低部队官兵的职业倦怠程度提供理论参考。本研究假设：（1）焦虑与职业倦怠呈正相关；（2）心理弹性与职业倦怠和焦虑均呈负相关；（3）心理弹性在焦虑对职业倦怠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

1、对象与方法

1.1研究对象

采用方便抽样的方法，对430名某海军陆战队队员和160名某部岸勤保障人员进行测试，剔除43份无效问卷，得到有效问卷547份，其中海军陆战队队员400份，岸勤保障人员147份，问卷的有效率为92.71%。547名人员全为男性，其中海军陆战队队员年龄（24.32±2.51）岁，岸勤保障人员年龄（23.80±3.69）岁。本研究经过海军军医大学伦理委员会审批，研究对象自愿参加本研究，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1.2调查工具

1.2.1军人职业倦怠量表[17]

共包含35个题项，包括消极怠工、躯体化、自我评价、成就感、人际关系5个因子和1个掩饰因子，用于评估军人的职业倦怠程度。量表采用Likert 4级评分法，0表示“从不”，1表示“偶尔”，2表示“经常”，3表示“总是”，部分条目采用反向计分。每个因子的得分为所包含题项得分之和，得分越高，分别表示成就感越低、躯体化症状越严重、自我评价越低、人际关系越差、消极怠工越严重，掩饰性因子分高说明回答不可信。5个因子分值相加即得总分，分值越高表示职业倦怠状况越严重。该量表具有较好的信效度，Cronbach’sɑ系数为0.917，各因子的Cronbach’sɑ系数为0.719～0.847，量表各因子与总量表的相关系数为0.731～0.808。

1.2.2心理弹性量表（Connor-Davidson resilience scale,CD-RISC)[18]

共包含25个题项，包括坚韧性、力量性和乐观性3个因子，用于评估心理弹性水平。量表采用Likert 5级评分法，0表示“完全不是这样”，1表示“很少这样”，2表示“有时这样”，3表示“经常这样”，4表示“几乎总是这样”。各因子的得分为其所包含的项目分之和，得分越高，分别表示坚韧性、力量性和乐观性越好。总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1，分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88、0.80和0.60，信效度良好。

1.2.3状态特质焦虑量表（state-trait anxiety inven-tory,STAI)[19]

由状态焦虑分量表和特质焦虑分量表组成，各包括20个题项，前者用于评定即刻的或最近一段时间或情景的恐惧、紧张、忧虑等的焦虑体验或感受，后者用于评定人们经常性的焦虑状态。量表采用Likert 4级评分法，1表示“完全没有（几乎没有）”，2表示“有些”，3表示“中等程度（经常）”，4表示“非常明显（总是如此）”。得分越高表示状态/特质焦虑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α系数为0.91。

1.3统计学处理

使用SPSS 21.0和AMOS 26.0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处理。包括描述性统计、独立样本t检验、相关分析、结构方程模型及中介模型检验。采用双侧检验。P<0.05表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结果

2.1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子法检验共同方法偏差。结果显示，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28.68%，小于40%的临界值。因此，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2.2海军陆战队队员焦虑、职业倦怠和心理弹性状况

海军陆战队队员的状态焦虑和特质焦虑水平低于岸勤保障人员，职业倦怠程度轻于岸勤保障人员，具体表现为消极怠工程度更低、躯体化程度更低、自我评价更高、成就感更高、人际关系更好；海军陆战队队员在心理弹性的各维度上均优于岸勤保障人员，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1）。见表1。

表1海军陆战队队员和岸勤保障人员的焦虑、职业倦怠和心理弹性状况比较（分，

注：STAI为状态特质焦虑量表

2.3海军陆战队队员职业倦怠与心理弹性、焦虑的相关性分析

由表2可知，职业倦怠与状态焦虑和特质焦虑均呈正相关，与心理弹性的3个维度坚韧性、力量性、乐观性均呈负相关。状态焦虑与心理弹性的3个维度坚韧性、力量性、乐观性均呈负相关；特质焦虑与心理弹性的3个维度坚韧性、力量性、乐观性均呈负相关。

表2海军陆战队队员职业倦怠、心理弹性和焦虑的相关性分析r值

2.4焦虑对心理弹性与职业倦怠之间关系的中介效应检验

根据研究假设构建模型，以焦虑为自变量，职业倦怠为因变量，心理弹性为中介变量。心理弹性有坚韧性、力量性和乐观性3个观测变量，职业倦怠有消极怠工、躯体化、自我评价、成就感、人际关系5个观测变量，焦虑有状态焦虑和特质焦虑2个观测变量，见图1。利用AMOS 26.0软件对该结构方程模型进行估计和检验，结果显示卡方比（CMIN/DF)=2.875，近似均方根误差（RMSEA)=0.069，拟合优度指数（GFI)=0.959，标准拟合指数（NFI)=0.970，增量拟合指数（IFI)=0.981，非规范拟合指数（TLI)=0.971，比较拟合指数（CFI)=0.980，表明该模型具有较好的拟合度。

利用Bootstrap法进行中介效应检验，样本量选择5 000，置信区间选择95%。结果显示，心理弹性在焦虑与职业倦怠间的中介效应显著（95%CI:0.002～0.021），间接效应值为0.011(0.526,0.020），占总效应的10.2%；焦虑对职业倦怠的直接效应显著（95%CI:0.076～0.123），效应值为0.098，说明心理弹性在其中起部分中介作用。

3、讨论

本研究结果显示，海军陆战队队员的职业倦怠水平较低。目前国内尚无对海军陆战队队员职业倦怠程度的调查研究，但对这一特殊人群的心理健康调查研究发现，海军陆战队队员的心理健康状况良好。张建国等[20]研究发现，虽然有部分官兵处于应激状态，但是海军陆战队队员心理状态整体良好，其心理健康水平与心理弹性、感觉加工敏感性和应对方式密切相关。曾干等[21]的研究也发现，海军陆战队队员总体心理素质良好。这可能有悖于常理，海军陆战队作为特种部队，需要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经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和繁重的军事任务，而且经常面临不确定的突发事件，长期处于应激状态，所以很多人可能认为这一特殊群体的职业倦怠程度会更高，心理健康水平会更差。但是，本研究结果显示，海军陆战队队员的职业倦怠程度反而低于一般军人群体，笔者进行了进一步的分析探讨这一现象的原因。

图1心理弹性在焦虑对职业倦怠影响中的中介作用

相关分析结果显示，焦虑与海军陆战队队员的职业倦怠程度呈正相关，这与以往的研究结果一致。据报道，焦虑症状与职业效能呈负相关，而与情绪衰竭呈正相关[22]。Sun等[23]研究发现，焦虑会加重职业倦怠，而且焦虑会减轻正念对职业倦怠的缓解作用。张萌等[24]对医护人员的研究发现，焦虑对职业倦怠有直接正向效应，工作压力也可通过引起焦虑对职业倦怠产生间接影响。郑伟熙等[25]研究发现，科研焦虑与手术室护士职业倦怠的发生率具有相关性。徐建库等[26]研究发现，焦虑抑郁情绪会加重医务人员的职业倦怠程度。焦虑与心理弹性呈负相关的结果得到了很多研究的证实[27]。心理弹性表现为对生活需求的坚持和灵活适应能力，在困难情况下采取补救行动的能力，以及对负面情绪和失败的容忍能力。心理弹性大的个体有更大的能力改变自我控制以应对情境机遇，他们更有可能体验到积极的情绪，更自信，可以更有效地应对压力，并在心理上得到更好的调整。美国军事心理学家研究发现，心理弹性水平高的士兵精神疾病症状少，心理健康水平较高，并且更可能实现职业和个人成功；而心理弹性水平低的士兵患精神疾病如焦虑、抑郁的风险更高[4]。本研究中的中介效应分析结果显示焦虑对职业倦怠有正向预测作用，心理弹性对职业倦怠有负向预测作用，而且心理弹性在焦虑对职业倦怠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这表明焦虑不仅会直接引起职业倦怠，还可以通过影响心理弹性水平从而加重职业倦怠感。既往研究发现，心理弹性作为一种心理资本，会降低职业倦怠的发生[28-29]。孟雪梅等[30]以护理人员为研究对象，结果发现心理弹性与职业倦怠呈负相关，心理弹性不仅可以直接影响职业倦怠，还可以通过职业生涯规划的中介作用间接地对职业倦怠产生影响。Shang[31]通过建立心理弹性对压力影响职业倦怠的中介效应模型，发现心理弹性可帮助教师应对压力，调整整体的资源水平，减少职业倦怠的发生。心理弹性能够调动激励和认知资源，以克服障碍、解决冲突，即使是在不利的环境和条件下，使个体有动力努力工作以实现职业目标，展现出适应环境的灵活性，这些会极大地改善工作态度和自我效能，从而减少职业倦怠的发生。

本研究结果显示，与岸勤保障人员相比，海军陆战队队员焦虑程度低，心理弹性水平高。分析其原因，一方面，海军陆战队作为“军中之军”，队员入伍时经历了比一般军人群体更为严格的选拔，而且职业生涯中会经历更多更严苛的考核与选拔，因此整体水平较为优秀；另一方面，海军陆战队队员虽然训练艰苦，任务繁重，但是其社会认可程度、集体荣誉感、士气、凝聚力较高，训练氛围较好，官兵的抗压能力和适应性较强，另外，近些年来对这一特殊群体心理健康的关注程度也越来越高。焦虑是心理弹性和职业倦怠的重要预测变量，心理弹性在焦虑对职业倦怠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焦虑既可直接影响职业倦怠，也可通过降低心理弹性水平间接加重职业倦怠感，这提示心理弹性在焦虑与职业倦怠之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反言之，低焦虑水平不仅可以直接降低职业倦怠，还可通过减轻对心理弹性的影响进而减少职业倦怠的发生，这一方面解释了海军陆战队队员职业倦怠程度较低的现象，另一方面提示可通过焦虑干预和心理弹性干预减少军人的职业倦怠。国内对军人焦虑的干预研究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心理健康教育[32]、正念训练[33]、白噪音干预[34]、心理团体训练[35]等干预措施对于缓解官兵的焦虑情绪均具有显著效果，但是目前国内对于军人心理弹性干预和训练的重视程度尚不足。心理弹性不是天生的特质，可在一生中获得和发展[36]。外军高度重视军人的心理弹性训练，美国成立了专门的心理弹性与预防指挥部，英国有创伤风险管理（traumatic risk management,TRM），加拿大有心理准备之路（road to mental readiness,R2MR）。我军相关单位也应设计和实施提高心理弹性的干预措施，以培养和提高官兵心理弹性能力和水平[37]。另外，笔者建议将心理弹性测评纳入官兵的选拔与考核中，将心理弹性训练嵌入官兵的训练计划中，多方面、多维度地帮助官兵提升应对挫折与不利环境的能力，帮助其减少甚至避免职业倦怠的发生。

本研究以海军陆战队队员为研究对象，发现这一特殊群体的职业倦怠程度较低，低焦虑水平和高心理弹性的中介作用是原因之一。本研究结果表明，近年来对海军陆战队队员心理健康的重视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海军陆战队队员的心理选拔、考核、训练和干预对其他部队有一定的参考意义，另外，可通过选拔和训练等途径提高军人的心理弹性水平，进一步减轻职业倦怠感。本研究对于官兵职业倦怠的预防和干预都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但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很多因素都可能会影响焦虑对职业倦怠的作用，本研究仅纳入了心理弹性因素，未来还需进行多因素、更深入、更广泛的研究，为减轻官兵的职业倦怠提供更多的指导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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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国防科技应用推进项目(21AH0103);“十三五”军队重点学科专业建设项目(2020SZ02-3);‘’

文章来源:赵后雨,刘文武,俞旭华,等.心理弹性在焦虑影响海军陆战队队员职业倦怠中的中介作用分析[J].海军医学杂志,2024,45(09):891-8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