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女巫形象常出现于莎翁剧作中,《麦克白》中的女巫和其他超自然因素为整部戏增添了丰富的艺术性。本文重点讨论剧中女巫、预言与道德人伦在欲望战场上的交锋,突出女巫在设计戏剧结构、丰富人物形象、表现悲剧命运等方面的深刻意义,探讨女巫的预言与麦克白自身欲念这对矛盾统一体在塑造人物自我命运过程中的作用。
一、引言
“美即丑恶丑即美,翱翔毒雾妖云里”[1],这是开篇莎士比亚为读者呈现出的一幕魔幻之景。广袤无边的荒原之上,电闪雷鸣,三个女巫依次上场,她们是如此的怪异、神秘。人不人,鬼不鬼,雌雄同体,尽管是女性,却留有长须,齐声合唱着古怪恐怖的歌谣,念叨着古老神秘的咒语,预言着人世间的是非祸福。女巫虽然不是剧中的主要人物,却依旧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许多读者围绕着麦克白的悲剧是天意如此,魔法使然,还是由于麦克白自身意志不坚,利欲熏心,最终陷入深渊而展开讨论。这并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女巫的预言与麦克白的欲念是矛盾的统一体,顺时相互促进,逆时则相互毁灭,二者交织缠绕,共同缔造出麦克白这一人性欲望的悲剧。
本文将结合剧本,试图通过分析女巫及魔法在此剧中的形象和作用来阐明女巫激发了麦克白潜意识中的自我,麦克白一步步走向毁灭的过程与魔法预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三女巫的设计是剧本的核心框架,是作者的精巧构思,为情节发展提供脉络和支点。
二、“女巫”形象的背景
《麦克白》的创作与当时的政治、社会背景密不可分。许多评论家如罗莫·戈尔认为《麦克白》是一部“为国王写的戏剧”,而“莎士比亚知道詹姆斯一世(当时的英格兰国王)对巫术极为感兴趣,于是就写了一部关于巫术的戏”[2]。但作为四大悲剧之一,《麦克白》的意义远非如此。
正如斯蒂芬·格林布拉特所道:“直接针对个人的阿谀奉承是当时很多宫廷节目的特点,但《麦克白》不是。它的赞美是间接的,而且着眼于朝代的更迭。它不是称颂詹姆斯的智慧、学识或治国才能;而是指出,从他尊贵的先祖到子孙后代,是一条绵延不断的正宗皇脉。”[3]
詹姆斯一世对巫术的公开反对始于1590年,当时身为苏格兰国王的他疑心一场由13位女巫策划的谋杀国王行动,以及他迎娶安妮公主时海上遭遇的灾难风暴,让他确信恶魔的力量,非常担心巫术威胁王权。至此,在他的授权下,臭名昭著的“猎巫运动”开始,这场迫害让一千多条生命葬身于酷刑之下,其中绝大部分是女性。
处于这样的背景之下,聪明的莎士比亚虽在剧中展现出女巫的预言对王权更迭的重大影响,但又巧妙地借助巫术营造的八代帝王幻象表明詹姆斯一世继承王位的合法性和必然性。
三、激发麦克白潜意识中的欲望与自我
《麦克白》中的女巫形象原型可以追溯到德国诗人海涅在其写于1838年的名篇《莎士比亚的少女与妇人》中的一段精彩论述:“《麦克白》的题材源于一个古老传奇。不同于那几个在莎士比亚悲剧中出场的女巫。那些北欧传奇中遇见麦克白向他允诺王冠的算命女人,显然是主神欧丁的侍女,她们是令人生畏的精灵,决定着胜负输赢,理应被视为人类命运的真正主宰。然而莎士比亚把她们变成不详的女巫,并把她们身上所有北方魔咒世界里可怕的优美全部剥去。她们是邪恶的女仆,无论谁一旦受其诱惑,谁的灵魂、肉体便一同消亡。”[4]
通过这样的转变,莎士比亚笔下麦克白的悲剧便失去了命运诅咒的魔力,不再是一种预设的必然,一件无可挽回的事,而是深埋于人性底层的欲念被撩拨唤醒后,拜倒在诱惑女神膝下的结果。女巫的法力是有限的,其目的在于“蛊”,麦克白犯下的所有罪恶,谋杀邓肯篡位,暗杀班柯以绝后患,灭麦克德夫全家息事宁人,没有一件事是女巫逼迫他去做的。她们从未向麦克白显摆自己的魔法和力量,自始至终只是在他面前神神叨叨地嘟囔着怪异、荒诞、令人费解的预言,煞有其事地以幻象一步步诱惑他,扰乱其内心的宁静,逐渐点燃他内心的欲望之火,最终葬身由欲念精心构筑的罗网之中,万劫不复。
但同时,女巫的预言与麦克白的欲念又是矛盾的统一体。正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若不是麦克白作为正处巅峰时期、人人敬仰、君王器重的权臣其内心早已孕育的野心贪婪,女巫的预言也不会有如此强大的魔力,也不会从曾被视为占卜、祝福的神谕沦为人人唾弃、闻之色变的邪恶魔法。因为女巫不是只给了麦克白美妙的预言,她们给予班柯的祝福远比麦克白的还要荣耀,“比麦克白低微,可是你的地位在他之上。不像麦克白那样幸运,可是比他更有福。你虽然不是君王,你的子孙将要君临一国”[1],然而班柯只是视这些话为“大地上的泡沫”,认为是他与麦克白“因为误食了令人疯狂的草根,已经丧失了理智”[1]而产生的幻想罢了,并未放在心上,更未因此而产生谋权篡位的心思,但这番话却深深动摇了麦克白。因此麦克白的转变也昭示着预言性质的改变,正如剧本中三女巫的魔法总管赫卡忒从“作法的巫觋在向惨白的赫卡忒献祭”[1]到“在蝙蝠完成它黑暗的飞翔以前,在振翅而飞的甲虫应答着赫卡忒的呼召、用嗡嗡的声音摇响催眠的晚钟以前,一切可怕的事情就会干完”[1],从“惨白的赫卡忒”到“黑暗的赫卡忒”也预示着戏剧中“白魔法”到“黑魔法”的转变。预言与欲念交织,相互滋养,也相互毁灭,麦克白同时身处这两个世界,最终唯有被撕裂。
另一对矛盾体现在女巫合唱中的那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又阳光的日子”(so foul and fair a day I have not seen)[1],为全文奠定了不可调和矛盾的基调。麦克白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王位,却日日承受良心的鞭笞与诘问。麦克白夫人实现了助夫君平步青云的梦想,却最终在永远洗不净的双手血污中失智疯魔。正如格林布拉特所言,“莎士比亚悲剧的一个程式就是,主人公得到自己追求的东西后,灾难就来了”[3]。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得到王冠即失去道义,女巫所谓真实的预言即掩盖着撩拨野心贪欲的欺骗,剧中开篇的“美即丑恶丑即美”早已囊括一切。
四、搭建剧本情节的骨架,揭示人物命运的走向
《麦克白》戏剧结构上的巧妙构思之一就是三女巫的设计。三女巫不仅为这部悲剧搭建起坚实的骨架,而且在每个节点都见证着剧中人物命运的变化。正如傅光明教授所说:“从一开场三女巫的共同宣言‘美即丑恶丑即美’,直到落幕之前麦克白被麦克德夫砍了头,始终牵拉着剧情的每一根神经,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充满血肉、灵魂的人物:不管麦克白这对邪恶夫妻,还是邓肯、班柯、玛尔康、麦克德夫,都是在这副骨架和这套神经系统之下活动;至于那超自然的班柯的幽灵,以及充满魔幻灵异的‘八代帝王的哑剧’,就更是这神经系统的杰作。”[4]
女巫一共为数不多的四次出现暗示着戏剧结构的变化。从第一幕三女巫出现在雷电交加的荒野,而后国王嘉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的麦克白。之后三女巫再次出现在麦克白班师回朝的路途中,对着麦克白许下祝福和荣耀的预言,女巫的致敬、祝福和国王的封赏进爵不谋而合,此时潜伏在麦克白内心那唤作欲念的怪兽开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宁静的城堡成为谋杀滋生的温床,城堡主人为迎接国王驾临忙忙碌碌时,也暗暗为大逆不道的弑君篡位埋下罪恶的种子。随后,撒旦叩响了心门,罪恶开始蔓延,带血的匕首、钟声、敲门声,一个接着一个。之后,当班柯的幽灵出现在王宫宴会中,麦克白彻底慌乱了,主动去荒野寻找三女巫,向她们讨要一个宽心,一个笃定。随后女巫们为麦克白设计“八代帝王的哑剧”,激怒了麦克白,为了把握住最后一丝希望,他灭了麦克德夫满门,以绝后患。
自此以后,剧情开始紧凑地变化,麦克德夫与玛尔康私下结盟,誓报血海深仇;麦克白夫人失智疯魔。但麦克白仍保留着最后的自信,坚定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失败。然而最后女巫的预言生效,麦克白葬身于不是一个女人所生之人的剑下。发生在由女巫、魔咒构建出的这个神秘、荒诞世界中的一切是那么荡气回肠,惊心动魄。这也是莎士比亚作为文学巨匠绝佳文笔的精彩展现,女巫虽然不是主角,魔法也不是最终导致麦克白悲剧的根因,但它们早已与麦克白的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共同缔造了这一人性欲望的惨烈战场。
五、结语
《麦克白》中的女巫是莎剧女巫的经典代表,来自古老巫术的预言和魔法与主人公麦克白的命运在欲望之手的操纵下紧紧缠绕在一起。女巫在此剧中见证着、参与着麦克白潜意识自我与欲望的唤醒与沦陷。麦克白在女巫为他构筑的海市蜃楼中迷失了心智,他委身于虚无缥缈的幻境,拒绝用理智看待现实。莎士比亚在这部剧中非常形象地刻画了人的灵魂在善与恶、真实与虚假交锋中的挣扎和博弈。
作为人性的深度观察家,莎士比亚清醒地意识到17世纪初的英国,旧社会瓦解,新兴资产阶级崛起,社会矛盾日益激化,人性的丑恶嘴脸开始浮现——盲目自大,争名夺利,道德沦丧以及由此滋生出的个人中心主义和拜物主义。这一切都与莎翁热切期盼的人文理想世界背道而驰。通过以上分析,希望能为读者继续挖掘这位伟大人文主义理想者对社会深切的忧思忧虑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文章来源:姜依玲.论《麦克白》中女巫的预言与人性欲望如何在矛盾中塑造自我命运[J].今古文创,2021(3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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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19我要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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