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性鼻结膜炎（allergicrhinoconjunctivitls,ARC）是一种以眼痒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疾病，同时可伴有结膜充血、瞬目异常、分泌物增多等症状[1]，也可同时存在鼻痒、阵发性喷嚏、流清涕等过敏性鼻炎的症状。现代医学[2]治疗该病以抗过敏性药物以及糖皮质激素点眼为主，虽可有效缓解患者症状，但持续作用时间短，副作用大，不宜长期使用。笔者在临床中发现针刺董氏奇穴联合口服中药治疗ARC的临床疗效明显，但相关报道较少。本文通过分析ARC的中医病因病机，选取董氏奇穴针刺治疗联合中药内服，同时以临床案例为佐证，探讨董氏奇穴治疗ARC的思路及临床效果，现报道如下。

1、ARC的中、西医认识

现代研究[3]认为，ARC的发病机制包括了免疫球蛋白E(immunoglobulin E,IgE）介导的I型超敏反应以及T淋巴细胞介导的IV型超敏反应，其中肥大细胞、肥大细胞脱颗粒释放的组胺、嗜酸性粒细胞等在其病理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还有研究[4]指出，辅助性T细胞17(T helper cell 17,Th17）等多种炎性细胞、白细胞介素17(interleukin 17,IL-17）等细胞因子、脂质介质作用、菌群失调机制、过敏原介导的神经调节机制可能与ARC发病相关。

ARC归属于中医学“时复症”“鼻鼽”的范畴，其临床表现为眼部瘙痒难忍，白睛红赤，伴有鼻痒、阵发性喷嚏，季节性反复发作。中医学[5]认为，痒自风来、无风不作痒，因此，ARC的病因多可归为风邪。《世医得效方·眼科》[6]曰：“眼痒极甚……此因清净腑先受风热得之”，提出了风热之邪与ARC发病之间的关系。春季正为多风之时，风邪为阳邪，易袭阳位，故眼部易受风热之邪侵袭。根据“五轮学说”[7]，白睛属肺，风热袭肺，上犯白睛，则易发为此病；或湿热郁遏，气血郁阻，兼受风邪，故见患眼奇痒难忍，此为湿热夹风之证[8]。又或肝虚血少，虚风内动，上扰于目，故见眼痒干涩，时发时止，此为血虚生风之证。由此可见，ARC的中医病机多为外感风热，上侵白睛；或湿热郁滞，夹杂风邪；或者是肝血不足，虚风内动所致。

2、运用董氏奇穴针灸治疗ARC的思路

董氏奇穴又称正经奇穴，乃董景昌先生祖传数十代之针灸绝学，是有别于十四正经的独特针灸体系[9]。董氏奇穴共有740个穴位，分别散布于手、臂、足、腿、耳及头面等处，多近骨缘分部，讲究贴骨进针。董氏奇穴有其独特的取用原理，包括暗影青筋取穴法、全息理论取穴法、体应取穴法和对应取穴法，并独创了动气针法、倒马针法、牵引针法及董氏刺血针法4种针法。董氏奇穴是基于传统针灸学演变发展而来的特色针法，在临床上具有取穴少、见效快、治疗范围广的特点，在治疗眼科疾病中有一定作用。如邹宗霖等[10]以董氏奇穴辅以点刺放血治疗麦粒肿，王亮等[11]运用针刺董氏上白穴治疗20例ARC，疗效均显著。针刺可改善ARC的症状，降低复发率。其作用机制可能与降低IgE水平相关，如王月铭等[12]发现，针刺可降低荨麻疹模型大鼠血清总IgE水平，从而使Ⅰ型超敏反应得到抑制。运用董氏奇穴还可以有效调控免疫，从而广泛地应用于各种过敏性疾病[13]，如于涛等[14]运用温阳针法取火主、火连、火串结合大叉穴治疗变应性鼻炎30例，疗效优于对照组。

2.1 祛风为要

《黄帝内经·素问·太阴阳明论》[15]中提到“伤于风者，上先受之”，风为阳邪，易袭阳位，眼部位于人体高位，故首当其冲受到外来风邪侵袭。风为百病之长，常与寒湿等邪气兼夹为患，侵犯人体。故临床治疗ARC应以祛风为重点，可采用木穴、风府穴、风市穴等穴位。木穴位于食指上，食指为大肠经所过，透过大肠经与肝相通连于目系。同时，此穴紧邻二间穴，其为手阳明大肠经的荥穴，《难经集注·六十八难》[16]云：“荥主身热”,故木穴也具有一定的退热功效，可用于治疗热邪引起的肺热咳嗽、目赤肿痛之症。本穴位还为治风要穴，能速止一切外感风邪引起的瘙痒；风府穴能清热散风，通风开窍，搭配风市，有疏风通络的作用。除了外风，内风也是ARC的重要致病因素之一，内风可分为肝阳化风与血虚生风。《临证指南医案》[17]曰：“内风乃身中阳气之变动。”肝乃将军之官，体阴而用阳，主升主动，其病机变化易于化风，若因恼怒所伤，气郁化火；或因房劳所伤，耗伤肝肾之阴，水不涵木，肝木失养，以致肝阳升动太过，则发为头痛目赤，目痒干涩。治疗宜平肝潜阳，选择火连穴、太溪穴、太冲穴。火连穴为董氏降血压之要穴，治疗肝阳上亢引起的目赤目痒尤为有效。火连穴与脾经太白穴位置重合，太白穴为脾经原穴，又是健脾要穴，符合“肝病实脾”之治疗原则。太冲穴为足厥阴肝经原穴，有平肝潜阳、疏肝理气之功效。太溪穴是足少阴肾经原穴，针刺该穴可以滋补肾阴，虚则补其母，滋肾水以涵肝木，有效缓解肝阳上亢引起的目赤目痒。《证治准绳》[18]中也有提到“有血虚气动之痒”。目为肝之窍，肝藏血，目受到血的滋养则窍通目明，若肝藏血的功能失调，目失所养，则双目干涩，视物模糊。且反复发作，日久则血虚生风，上达目窍，表现为眼痒眼干，时发时止。《血证论》[19]语：“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因此，治疗血虚生风型ARC当以养血祛风为要。取穴为足三里、血海、三阴交。血海、三阴交为足太阴脾经穴位，具有养血活血的作用，为治疗血虚生风型ARC之要穴。足三里为足阳明胃经合穴，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故针刺该穴位有补养气血,调理脾胃之效。脾胃旺则气血充足，虚风自止。

2.2 脏腑别通

脏腑别通亦称“脏腑旁通”，是董氏针灸最突出、最精华的部分，首先见于《医学入门》[20]，引自脏腑穿凿论。具体内容为心与胆通，脾与小肠通，肝与大肠通，肾与三焦通。有研究[21]根据临床实践，提出了胃与心包通，补足了六脏六腑互通的关系。脏腑互通在董氏奇穴中被广泛应用于临床实践，如还巢穴在三焦经上，因三焦经与肾相通，故通过治理三焦，疏肝补肾能治妇科病、不孕症等。十四经穴应用五脏别通之原理取穴，疗效亦非常好，例如，以曲池治头晕，就是透过大肠与肝通的应用。运用董氏奇穴治疗过ARC主要基于肝肠互通的理论。肝开窍于目，目为肝之外候，肝所受藏的精微物质能上输至目，维持其视觉功能。同时，若肝脏发生病变，则可从眼部表现出来。足厥阴经“循喉咙之后……上注肺”；手阳明经络肺，其经别“上循喉咙”，由此可知，肝经与大肠经均循行于喉咙及肺脏，通过肺脏与喉咙产生联系[22]。二者经脉循行相互交汇，气血相互影响，因此可以通过针刺大肠经的穴位治疗眼疾，如臂臑穴可用于治疗麦粒肿和急性结膜炎，合谷穴善于治疗目赤肿痛等[23]。现代胚胎学研究[24]表明，正在发育的肝脏中含有肠道相关淋巴细胞的前体，肝与大肠均起源于前肠同一胚胎层。MILOSEVICL I等[25]通过实验研究发现，肠道菌群的变化通过肝-肠轴影响各类慢性肝脏疾病的发病过程，这体现了肝与肠之间在解剖和生理病理等方面的密切关系。

2.3 辨证选穴

中医学[26]认为，外治之理即为内治之理，针灸作用亦同中药，每个穴位相当于一味中药，因此临床上可结合脏腑经络理论辨证选穴治疗。辨证选穴主要依据患者的具体证候，体现了中医辨证论治的思想，以实现标本兼治，增强疗效的目的。中医学[27]认为，情志抑郁则肝气不舒，影响肝的藏血功能，导致目失荣养。因此，兼有情志抑郁的ARC患者须兼顾疏肝解郁，配足厥阴肝经原穴之太冲、募穴之期门，以疏理肝气。血虚生风所导致的眼痒，治法当为养血祛风、润燥止痒。血海属足太阴脾经，有化血为气、运化脾血之功能；同时配以肝俞、脾俞，从而调补肝脾，使气血生化有源。上述取穴将祛风止痒寓于养血之中，体现了“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之意。中医学[28]认为，久病多瘀，患ARC日久可见气滞血瘀之象。气海是任脉穴位，针刺可破气化瘀，膈俞为八会穴之血会，可理气宽胸，活血通脉。搭配上明和承泣，可促进局部气血运行，增强治疗效果。在辨证论治原理的指导下，通过针刺局部穴位，激发全身经气，调节机体的气血，以发挥疏肝解郁、滋阴养血、活血化瘀等功效，从而达到标本兼治的目的。

3、验案举偶

刘某，男，61岁，2022年4月15日以“双眼瘙痒、异物感7 d”就诊于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患者5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双眼瘙痒难忍、打喷嚏，而后出现双眼红肿胀痛、伴异物感，于外院眼科就治，完善相关检查诊断为“过敏性结膜炎；过敏性鼻炎”，予吡嘧司特钾滴眼液、地塞米松磷酸钠滴眼液、聚乙烯醇滴眼液等滴眼，丙酸氟替卡松鼻喷雾剂喷鼻，用药时症状减轻，但易反复发作，遂来诊。查矫正视力：双眼1.0。双眼睑结膜充血（++），大乳头（+），球结膜充血（++），双眼角白色黏液性分泌物，眼底正常。既往史：双眼瘙痒、异物感5年。中医四诊：患者纳眠可，二便正常，舌淡红，苔薄黄，脉浮数。西医诊断：过敏性鼻结膜炎。中医诊断：（1）时复目痒症；（2）鼻鼽（外感风热证）。针刺治疗：主穴取上白穴、木穴，配穴取明黄穴、天黄穴、其黄穴、太冲穴、期门穴。患者取仰卧位，局部常规消毒后，使用无菌针灸针（苏州医疗用品有限公司，0.25 mm×13 mm）针刺上白、木穴。针灸针（苏州医疗用品有限公司，0.25 mm×25 mm）针刺太冲穴、期门穴，隔日1次。针灸针（苏州医疗用品有限公司，0.25 mm×50 mm）针刺明黄穴、天黄穴、其黄穴，主穴在不同日左右交替针刺，即在前后2次治疗时分别针刺一侧的穴位，配穴明黄穴、天黄穴、其黄穴、太冲穴、期门穴与主穴同时针刺，配合少商、耳尖放血，隔日1次。上白穴、木穴、明黄穴、天黄穴、其黄穴、太冲穴采用直刺法，其中上白穴进针深度为8～13 mm，木穴进针深度为1～2 mm，明黄穴、天黄穴、其黄穴进针深度为40～50 mm，太冲穴进针深度为10～20 mm。期门穴采用斜刺法，进针深度为10～20 mm。全部穴位留针60 min，所有穴位均采用平补平泻法，操作轻柔，嘱咐患者留针时将眼闭上，取针后睁开双眼，隔日1次，1个月为个1疗程，嘱患者加强锻炼及饮食控制。联合消风散加减内服祛风扶正，增强针刺的疗效。具体处方如下：荆芥、防风、牛蒡子、生石膏各9 g，蝉蜕、刺蒺藜各6 g，知母、当归、生地黄、黄芪、白术各12 g，甘草3 g。共7剂，日1剂，水煎，早晚分服。

二诊（2022年4月21日）：患者诉诉双眼瘙痒、红肿胀痛等症状显著好转。眼科检查示，双眼球结膜、睑结膜充血较前减轻。继续沿用前针药方案。

三诊（2022年5月5日）：患者双眼红肿瘙痒症状已全部消失，睑结膜、球结膜充血基本消退。继续针刺1次并服前方7 d，以巩固疗效。

随访：3个月后电话随访，未见复发。

按语：《太平圣惠方·治目痒急诸方》[29]曰，“夫目痒急者，是风气客于睑眦之间，与血气津液相搏，使泪眦痒而泪出。”患者为老年男性，正气亏虚，正值季节变换之时，温差较大，加之风邪侵袭，邪盛正衰，故而外感风热之邪。因此，治疗之要为祛散风热，取董氏奇穴之木穴、上白穴。木穴在大肠经上，肝经与大肠经相别通，故其治眼部疾患极具特效。木穴还为治风邪要穴，善治外风所致的瘙痒；上白擅长行气疏风、清热泻火；二穴搭配，共奏疏风清热，清肝明目之功。放血疗法适用于目赤肿痛、疼痛等急热症，根据“实则泻之”的治疗原则，通过刺激经络，起到疏风清热的作用。耳尖穴属肝经，是眼部疾病的反应点。肺为气之主，少商穴是手太阴肺经的井穴，善泻肺热，二者刺络放血，引热外出，则风热自除。患者眼疾反复发作，伴有情志抑郁，予太冲穴、期门穴疏肝解郁，调畅情志。上三皇穴（明黄穴、天黄穴、其黄穴）位于足厥阴肝经循行线上，为治一切肝经疾病之要穴。患者年老体弱，上三皇穴亦能补肾之阴阳，固本扶正，补充患者正气。中药方面以荆芥、牛蒡子、蝉蜕之辛散透达，疏风散邪，使风去则痒止，共为君药。生石膏、知母清热泻火，制约热邪，共为臣药。风热内郁，易耗伤阴血；热迫血行，易瘀阻血脉，故以当归、生地黄养血活血。加黄芪、防风、白术、刺蒺藜防风固表预防复发，共为佐药。甘草清热解毒，和中调药为使。董氏奇穴疗法遵循中医学整体观念，在辨证论治基础上选取穴位，针药并用治疗本例ARC患者，达到了祛风清热、扶正止痒的效果，取得了良好疗效。

4、小结

董氏针灸具有易学、易操作、疗效好的特点[30]，治疗范围广泛，病种涉及内、外、妇、儿、皮肤、五官科。董氏奇穴针灸在传统针灸理论的基础上，结合《黄帝内经》等经典理论，重视并结合各流派针灸学特点，对各种鼻炎、哮喘等疾病往往有较好的疗效[9]。医者在临床应用中需要掌握一些特效招式，形成一系列疑难专科病的规范化治疗方案，如循董氏奇穴心法脉络，参透针道原理，调和人体阴阳，这样才能在面对复杂的临床问题时，找到最佳治疗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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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资助: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耳鼻喉科重点专科项目(040203001012);

文章来源:任铁林,王嘉玺,董叶青,等.运用董氏奇穴针灸治疗过敏性鼻结膜炎的临床应用[J].中国中医眼科杂志,2024,34(09):878-882.